第59章 除夕夜(第2/2頁)

只聽得水瓢忽地落在水面上,“嘩啦嘩啦”一聲水聲激蕩,馮玉貞被人從桶裏摟起,下意識環住青年的脖頸,濕淋淋的兩條白胳膊橫在他淺色領子上,青年的兩片唇就徑直壓下來。

最後往往崔凈空也跟著泡了一遍。

五天後,老大夫和周芙一塊來了。

老大夫先為她那條腿做推拿,不算疼,只是有些酸脹,皮膚微微發熱。

周芙按著那截小腿,一直同她交談一些趣事,馮玉貞知道這是為了叫她不把注意力放在那條腿上,怕一會兒她疼得亂動。

實際她早就暗自鼓足了勁兒,自小到大,疼的時候多了去了,忍痛對她而言,再尋常不過。

然而真上了夾板,緊緊纏縛住凸起的斷骨,隨著愈發束緊的夾板,尖銳的痛感忽地滋生,馮玉貞死死咬著嘴唇,最終還是止不住哭出了聲。

疼。

她半坐在床榻上,崔凈空站在床沿,她甚至顧不上外人還在,扭身扯他的衣袖。

崔凈空立刻在床沿坐下,順勢半擁住她肩膀,讓寡嫂把煞白的臉埋在自己胸口,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等到夾板定型綁好,馮玉貞整個人好似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衣衫汗濕後背,鬢角貼在臉頰上,極近脫力。

崔凈空將水遞到她嘴邊,柔聲讓女人抿了兩口。馮玉貞緩了半個時辰,恢復了兩分氣力。

老大夫便問她此刻的感受,確認無誤後點點頭,囑咐道:“疼了才能好,半個月後我來為夫人換一回夾板,之後藥浴只需要泡腳。”

說罷,並不索要報酬,周芙司空見慣,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幫師父拎著藥箱就要走。

馮玉貞從床上支起身,急急挽留他們,說不如就歇在府上。老大夫起初不答應,可思及這幾天同他們擠在一起的周芙。她一個姑娘家,總歸是不方便的,於是便松了口。

只多周芙一個,府上空房許多,隨便哪個都能安置,可周芙卻偏偏要搶正房這一張架子床——

“嫂嫂……不讓我上床?”

崔凈空問道,烏沉的眼珠冷冷望著床上的女人。

馮玉貞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訥訥道:“阿芙說怕我夜裏翻身壓著傷處,再說她由老大夫親傳,要幫我夜裏推拿。”

望著寡嫂蒼白的臉,崔凈空將不滿壓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雖然她腿不能行動,但兩個姑娘在床上還是有說不完的話,嘻嘻哈哈睡了五天,第六天,崔凈空便尋到理由,說他也學會了這套手法,把周芙順理成章趕下床。

一開始周芙還不服氣,結果崔凈空在馮玉貞腿上像模像樣來了一遍,動作甚至比她更嫻熟。她膛目結舌,知難而退,很是佩服。

馮玉貞有些不舍,同崔凈空說她獨自呆在床上,總要留有個伴陪她。崔凈空聽聞,幹脆把那些書本和書案全搬過來到正房,正對著床榻,一擡頭就能看到對方。

他逐漸不再外出,專心致志在家中記背,一些應酬之類的事也全推了。

年關將至,馮玉貞不打算大辦,一是她腿腳不便,二是府上人不多。加上崔凈空三月春闈,去京城的距離可比陵都要遠不少,算一算,二月中旬就得走了。

這時候不想擾亂他的心力,於是宅邸只默默掛上了燈籠,貼幾個窗花,換上新對聯,幾處紅一點綴,自然有了年味。

十二月末,夾板總算被拆下來了。馮玉貞這兩個月被養得很好,每日大魚大肉吃進嘴裏,臉上煥發出幾分潤色。

躺的時間久了,左腿著地時使不上力,她在屋子裏由丫鬟扶著,從南到北,來回慢慢挪。一開始,走不到三兩步就額上冒汗。

兩個月前歪斜的走姿已然成了過去,她行進間腿雖然還偶有僵硬,但看著已經挑不出什麽大毛病了。

到了除夕夜,周芙回去村裏過年,馮玉貞便把老大夫和小藥童邀來,和仆從們圍坐,幾個人吃了一頓熱乎乎的年夜飯,院子上方窄窄的深藍夜空中,一簇一簇煙火升騰、炸裂,好似破碎的星辰。

等人都走了,崔凈空還煞有其事地在馮玉貞面前彎腰拜年,嘴上畢恭畢敬喊著“嫂嫂”,伸手朝她討要紅包。

可憐、窘迫的寡嫂沒法子,只得羞赧地張開雙臂,將小叔子引進她溫暖、寬厚的被窩裏,以身相抵,叫他饜足一餐。

到了大年初十這一天,馮玉貞已經能不借助外力,獨自走上一小段路了。

本來兩個人都不想回村裏去,對崔凈空而言,實在沒什麽同他們維系關系的必要。

馮玉貞同樣無牽無掛,然而她忽地想起了劉桂蘭——前世,她就是在今年一個秋雨綿綿的夜裏,冒雨趕回家,隔日發起高燒,沒兩日溘然長逝。

她心裏惦記,想著不若旁敲側擊一番,提醒劉桂蘭注意。馮玉貞說起回去給劉桂蘭拜年,崔凈空依著他,兩個人便結伴回了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