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2/2頁)
沉默良久。
卿舟雪也觀她良久,她很熟悉她的細微神色。
她頓了頓,“師尊不願意如此?”
“自然不願。”
拉扯許久,雲舒塵終於說出了心裏話,連帶著擱茶的力度略重,茶杯裏濺起來一星半點的水花。
“若你只是為了治好我的話。”
她站起身,扶著座椅。
卿舟雪習慣性地想要去搭把手,卻被她輕輕推開,“鶴衣峰的擺設我都清楚,不是真的需要你扶。”
卿舟雪愣在原地,看著那身影纖瘦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回了屋內。她走得的確很穩,似乎在心中丈量著距離,站定在房門前,伸出一只手摸索片刻,便扶穩了門框,擡腳邁了進去。
她定定地瞧著她的背影,心底忽然就抽疼一下。
直至很多年後,卿舟雪才明白此般心疼是為何——雲舒塵該是這樣的人,可以在她面前嬌弱一下,可以低頭去愛她,但骨子裏的驕矜永遠不會為任何人辱沒。
可師尊的毒怎麽辦?
卿舟雪的眉梢愈發蹙深,她驟然想起先前雲舒塵在聊話本時與她所言——“因為……她們那是愛慕之情,擱在人間會成親,放在修仙界會結為道侶,不是什麽親情友愛。這樣說,你能明白麽?”
成親。道侶。
這兩個詞在她腦海中浮沉了一瞬。
*
卿舟雪記憶裏一直有一抹紅色,是她某一次去太初鎮上給境內的災民買米時碰見的。
彼時外邊戰亂,但太初鎮一派祥和。她走在街頭,忽然在身後聽著了些異響,回頭一看——
一滿面春風的少年郎,踩著烏黑的雲靴,跨著赤紅棗馬,胸前則紮了大紅花。
後頭有幾人擡著花轎,裏頭有個滿身紅霞的姑娘悄悄掀起一角簾,最後簾子垂落下來,花轎在吹鑼打鼓裏,滿天喧囂中緩緩遠去了。
卿舟雪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不慎聽聞一些八卦,這是誰誰家的小娘子出嫁,又是誰誰家的小郎君娶親。
她頭一次見識成親的禮儀,記得很是清楚。雖不知修仙界結為道侶是不是另有規矩,但大體應當是差不離的。
卿舟雪走去成衣坊,問了一下這兒的老板娘,那種紅色的相當精致繁復的衣物,這裏可有賣的?
老板娘被她比劃得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指的是嫁衣。當即一拍手,笑道,“說來真巧啊,我這兒的繡娘趕工了一件,本是要做給人家的。結果兩家像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這親事居然沒成。”
老板娘本以為這玩意是賣不出去的,竟然還有這樣不嫌晦氣的姑娘眼巴巴湊上來買。
她是個老實人,沒好意思收卿舟雪太多銀票,將配套的首飾也給了她。
清霜劍日行千裏,卿舟雪在山下耽擱了一陣子,回峰時天色黑如點墨。
卿舟雪先是回了自己原先的屋子,將嫁衣扯開擺弄半天,結果由於過於繁復,一人實在難以穿上。她索性未系腰帶,將其松松披在了身上。
好像也不錯。
那些戴在頭上的珠寶也相當沉重,卿舟雪勉強對著鏡子別好了幾個,有一些不知怎麽用的,便只好放棄。
雲舒塵半躺在床上,正閉目養神,順便緩緩推動著周身靈力運轉療傷。
她忽然聽得房門被推開,而後有什麽……叮當作響地走了進來。
“卿兒?”
只聽得那姑娘幾個步子糾結不清,相當絆腳地走過來,似是穿了件下擺曳地的長裙,身上則像是戴了什麽玉石,隨著動作撞成一團,發出些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響。
雲舒塵有些詫異地坐直了身子,她竟一時難以確定是不是卿舟雪——畢竟她的徒兒平日要練劍,衣櫃之中沒有能拖上地面的累贅長袍。
她感覺床榻邊上被人坐著,微微下陷。她不由得去碰了碰,的確是徒兒,這一點沒錯。
只是她摸著卿舟雪發簪上有些割手的玉雕,別著的似乎是金飾品,手再向下滑去,衣料表面上像是用金線繡出了何等繁復的花紋,雲舒塵仔細摸了摸,像是翩然振翅的鳳凰,自牡丹花叢中穿過的紋樣。
卿兒買的新衣裳?許是她想錯了,除卻嫁人,誰會在衣服上繡鳳凰。
也正是在此刻,她的卿兒清聲說了一句話,讓雲舒塵當即愣在原地。
——“師尊,你娶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