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怪小孩(第2/2頁)

他只需要喊一個“哥”字,哥哥就能明白話裏話外所有的意思。

“所以現在我要遊泳。”陸水幹巴巴地解釋起來,“我會從現在遊到5點半。”

“哦。”張釗再點點頭,他聽不懂陸水的畫外音,只能再問,“所以?”

陸水眉頭緊蹙,兩只手虛虛地握了握拳,當正常人為什麽這麽麻煩?正常人都說這麽多話嗎?

“所以,你可以等我,也可以先走。”陸水低著頭,一秒鐘都不想在陸地停留,他急於回到水下那個沉默寧靜的世界,“你不要打斷我。”

“明白明白。”張釗這才算完全懂,“就是你訓練不喜歡被幹擾,對吧?我也是。”

陸水這才呼出一口長氣,放松地“嗯”了一聲。他不喜歡被幹擾,如果遊泳被打斷,會生氣一整天。

張釗雖然聽不懂自己的語言,但是有一點非常好,他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兩小時陸水沒有被打斷,遊得暢快淋漓,他喜歡水裏的清涼,最擅長自由泳和潛泳。而這段時間張釗也在觀察他,時不時拍兩張照片給陸水的操心哥哥發過去,同時也有所收獲。

陸水站在旁邊都不能說是小弟弟,有時候像個小妹妹,但其實是一個很霸道的人,和外表不一樣。運動員都有自身的氣形,訓練、賽風、人格三合一,不可能單獨分開。一個賽風謹慎的人私下必定小心,一個性格不馴的人比賽必定狂野。陸水在水裏很兇猛,異常的霸道。

他看上的泳道就是他的,領地意識非常強。他的潛泳更像一種巡視,觀察著水下的一舉一動。

張釗現在有點明白了,怪不得陸水他哥求這個求那個,四處托人照顧弟弟,四水他應該是受過劇烈的刺激,乍一看挺正常,接觸下來會露餡。

跳水項目是國內強度內卷天花板,賽事多、對手多,加上體院本身就是一個慕強的競技世界,每個人腳下踩的都是別人的夢想,弱肉強食,空氣裏四處充斥著對抗性的荷爾蒙,陸水的大學生活何止是慘烈,簡直是天坑開局。

張釗嘆了一聲,替他發愁。

等到5點半,陸水準時離開泳池,很守時。他先去更衣間沖洗、換衣,吹幹了頭發再出來剛好6點整。這時,體院的天空塗了一層濃墨重彩的瑰麗火燒雲,很多人都拎著冰西瓜和薄荷水回宿舍了,他跟著張釗離開跳水館,走向北食堂。

“對了,一整天都沒看見你隊長啊。”張釗忽然說,六菜一湯呢?

陸水又被張釗的聲音打斷,從一段深度回憶裏脫離。他認真地推理了一番,今天不是規定訓練日,隊長這個時間肯定在宿舍睡覺。

隊長是很愛睡覺的,每天晚上10點半就睡了,沒事也會回宿舍睡覺。他訓練時異常高效,像標準的運動機械,高效率執行力背後的原因……也是他想早點搞完,早點睡覺。

他們一起去別的城市比賽,其他隊員白天都出門遊玩,隊長開著16度的空調在酒店睡覺。陸水很想出去玩的,可是隊長睡了,他也就睡了。

而且隊長很怕熱,最怕曬,曬十幾分鐘就會不舒服。

剛好自己也是,只要想到這個共同點陸水就會很開心。大一軍訓,體院唯二兩個在烈日下站軍姿中暑的人就是他倆,自己和隊長一起去了醫務室,喝下了同一款解暑的藥水。

軍醫還嫌棄他們,說,怎麽女生都沒中暑,你們兩個男生倒受不了了?你們不是北體的嗎,運動員到底行不行啊?

隊長當時沒回答,陸水也就沒有回答,他不清楚女生行不行,反正自己要難受死了。兩個長期泡在水裏的人都是靠空調續命的,在遊泳池裏他們都會避開被太陽直射的泳道,皮膚總是涼涼的,像水生動物。

那天,他們並排躺在醫務室裏,呼呼地吹著空調,等到中暑的症狀好些,陸水轉過臉想和隊長說話,可是隊長又睡著了。

陸水不記得他們睡了多久,但是那款解暑的藥水不難喝。

“四水?四水?”張釗不得不碰碰他的肩膀,孩子又不吭聲了,真愁人。

“哦,你說,我在聽。”陸水睜著大眼睛說瞎話,忽然目光定在某一處,瞳孔微不可查地縮小了一圈。但是他表情當中多了“神采”這一成分,即便變化很小,但張釗還是觀察到了。

張釗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北食堂的門口,聽到四水輕輕地自言自語。

“隊長醒了。”陸水說,很少有表情的臉出現了一個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