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在光裏,我在暗處
陳跡初中時就寫得一手好字,和現在差異不大。
他貼到手賬本上的日記經過精心剪裁,並非完整內容。
前幾頁記錄的是他和關雪息的初相識:
“今天我又看見那個男生了,聽說他叫關雪息。好稀奇的名字,我猜他的家長愛看偶像劇。
“上回海選考完試出來,他聽見我和別人對答案,說我最後一道大題做錯了,當面就幫我講題。我不想聽,最煩他這種人,熱情,愛秀,我又不認識你,管得真寬。
“只要他稍微有點眼色,就能看出我的不耐煩。可他竟然堅持講完了。我覺得,他不是好心幫我解惑,純粹是在發揮他比我牛X的優越感。
“果然,我的感覺沒錯。今天再見面,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讀到這裏,關雪息皺起眉,有點想打陳跡,又有點想笑。
接著往下看:
“是我主動打招呼的。
“他身邊圍著好幾個朋友,以往這種場合我從不加入,但今天我考得很好,忍不住想和他對答案,幫他挑點毛病,殺殺威風。
“可惜毛病沒挑出來,他比我想得厲害。性格也沒那麽糟,竟然以為我是好心,想和他交朋友。
“搞笑,誰像他那麽閑,考試還要拉幫結夥,無聊不無聊?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請我喝汽水,我沒拒絕。
“他說他是沖第一名來的,問我想考第幾。當然是第一,我不喜歡虛偽地說隨便考考,不在乎名次。關雪息很傲慢,聲稱有他在,我絕對考不了第一。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挨我很近,笑得很囂張。我能清楚地數出他有多少根睫毛。我的關注點不應該是這個,但他的睫毛實在太長,有點離譜。
“他看我的眼神也帶著打量,很熟悉,我總在經歷。有時我覺得人和貨物沒區別,一旦出現在別人眼前,就會被估價。
“我是不值錢的那種,關雪息很值錢。他長得白凈,穿名牌,愛笑,自信張揚,討人喜歡。我走路低著頭,嘴巴像是縫死的,家境差,老土,不愛搭理人,別人也不愛搭理我。
“突然覺得,我能和關雪息聊到一塊兒也挺神奇。他是來者不拒,我是為什麽?
“我竟然把他寫進了日記裏。”
相識到此告一段落,中間有一段很長時間的日期空缺。
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裏陳跡沒記錄與關雪息有關的事情。
他們不在同一所初中上學,只有省聯考開考時才能有一星半點的微小交集。
關雪息繼續往後翻:
“最近我事事不順,心情很差,一直擔心的噩夢竟然成真了。
“不知道怎麽辦。
“今天又去考試,見到關雪息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如果他是我,他會怎麽辦?
“他那樣的人大概事事順心,過得快活,永遠也不可能經歷我所經歷的一切。
“我突然很想向他訴苦、求救。可我們不熟,也許我們第三次見面,他依然記不住我叫什麽名字,這算什麽朋友。
“今天他似乎沒考好,臉上寫著不開心,有個男生幫他買了汽水,他微笑著說不想喝。表情是微笑的,但眼裏全是不耐煩。原來他的性格沒我想得那麽好,或許第一次見面時我的感覺是對的。但那個男生看不出來。
“我原本不想過去,見狀忍不住喊了他一聲。關雪息記得我,叫了聲‘陳跡’,我很欣慰。
“心情突然變好了一些。
“這種關系不能算朋友,但他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陳跡的筆跡時而清晰時而潦草,很敷衍。
當初的他肯定想不到,這麽私密的日記有一天會呈現在關雪息面前。
日期一次次跳躍,大部分內容和省聯考有關。
一開始記錄的是陳跡和關雪息見面時發生的事,後來陳跡受生活中那個“成真的噩夢”影響,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寫日記的筆調也變得壓抑。
接下來連續很多頁,都是他單方面觀察關雪息的記錄,關雪息並不知道自己在被他看著。
“又去考試了,今天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參考。
“最近狀態很差,學不進去。考試卷子意料之中沒答好,不用找誰對答案我也知道,我八成拿不到晉級資格。
“這幾天好熱,又到盛夏,我最討厭的季節。
“關雪息穿了件短袖,他白得不像男生,戴棒球帽,呼朋引伴從我面前走過,沒看見我。
“以前我以為那些人是他同校的朋友,後來才知道,是他在省聯考上臨時結交的。搞了半天我什麽都不是。
“他似乎長高了一些,也可能是錯覺,或者我矮了,越發站不直,頭快低進泥土裏,生怕他看見我。我臉上有傷,他看見的話會覺得奇怪嗎?會好奇嗎?會來多問幾句嗎?
“不會。
“他根本都沒看見。其實我也不想被他看見,我倆不是同類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