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七寸(第2/3頁)

這一宿噩夢不斷,關雪息睡得很不好。不知什麽時候天亮了,鬧鐘似乎響過,但他竟然沒聽見。

渾渾噩噩間,只覺頭腦發沉,眼皮發燙。有人推他的肩膀,嘴裏被塞進兩片藥,是何韻的聲音:“你昨晚幹什麽去了?怎麽把自己折騰感冒了?”

“……”

關雪息睜開眼睛,還處於將醒未醒的茫然裏。

“我幫你請病假了。”何韻說,“班主任叫你好好養病,還說有老師反映,你昨天的聽課狀態很差,讓我多關心你,學習要勞逸結合,別太累。”

關雪息清醒了些,就著何韻的手喝下半杯水,把藥片咽了。

何韻神色復雜,似乎有話想說,但看他這副虛弱模樣於心不忍,放下水杯,到廚房做飯去了。

這場病來得始料未及,可能是因為昨晚在公園裏凍著了。關雪息一整天都在床上躺著,玩玩手機,看看書。

他心道,病了正好,不用裝精神好了。

但他裝不裝似乎沒用,何韻跟關靖平互通消息,什麽都知道。

晚飯時她終於忍不住了,問他:“昨天你和陳跡鬧矛盾了,所以才半宿不回家?”

“……”

關雪息皺起眉,忍無可忍道:“你們到底想讓我怎樣?”

他早上病得最厲害,下午就已經退燒了。這會兒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吵架也有力氣。

筷子一摔,關雪息說:“我和他分手了,你們滿意了吧?”

何韻愣了下,盯了他幾秒,無言以對。

關雪息本就沒處發泄,正好一股腦都吐出來:“我真謝謝你們,讓我明白原來人活著沒什麽意思。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們錢,這輩子才投胎成兒子來還債?”

“……”何韻低下頭,喃喃道,“媽不想這樣。”

“那你想怎樣?”

關雪息近乎冷漠地說:“我現在聽你們的話,分手了,你們沒必要再為難無關人士了。但我還是同性戀,你想拿我怎麽辦?送我去電擊治病嗎?”

何韻撇開臉,擦了下眼角的水痕:“我知道同性戀不是病。”

關雪息很欣慰:“網頁沒白搜。”

“……”

何韻噎了下,吃不消他的挖苦:“關雪息,別把你媽當敵人。我可能有些事做得不妥當,但我的初衷……真的是為了你好。”

“嗯。”關雪息左耳進右耳出,拿起筷子吃了口飯。

何韻說:“最近我也一直在想,該怎麽處理你的事才好。難道真的不管你才是對的?但如果不管你,我怕你被人帶壞……”

“談同性戀就是被帶壞?”

“我不是那個意思。”何韻嘆氣。

關雪息沉默了片刻,知道擡杠沒意義,無奈道:“為什麽要追求‘對’?我才十七歲,犯點錯怎麽了?我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小孩吧?我中考全市第一,高考奔著省狀元努力,就算考砸,再不濟也能上個985——你們到底在擔心什麽?我能餓死嗎?”

何韻答不上來。

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糾結的問題。

她並非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正談何容易?

關雪息瞥她一眼,陰陽怪氣道:“關靖平管我是為了給老關家傳宗接代,光耀門楣。你跟著他瞎忙活什麽?你也要我傳宗接代?那明天我們先去派出所,把我的姓改成‘何’。”

“……”

何韻哽了下,下意識想罵他胡言亂語,但仔細一想,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角度。

其實她對關雪息生不生孩子沒那麽在乎。

她接受不了同性戀,純粹是因為生活環境如此,大家都不接受——是社會公認的,錯誤的,不該見光的。

但是,為什麽?

這個規則是誰制定的?

關靖平嗎?以他為典型代表的、那些以光宗耀祖為畢生使命的男人或女人們?

她為什麽要聽他們的指揮?

——正相反,關靖平才是她的敵人。

他斷子絕孫是天理報應,她應該拍手叫好。

何韻怔然半晌,忽然間茅塞頓開。

關雪息低頭吃飯,沒注意她的神色變化。何韻不知想起什麽,突然說:“雪息,我有個事情要告訴你。”

“什麽事?”

何韻斟酌措辭:“你男朋友,不,前男友……”

關雪息:“……”

倒也不必這麽快就加上“前”。

何韻說:“關靖平去找他了,你知道吧?”

“嗯,怎麽了?”關雪息擡頭。

“關靖平查清了他的底細,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初中時傷過人,是他後爸,這男的家暴他媽媽,被他捅了一刀,僥幸沒死。”

何韻低聲說:“幸虧沒死,不然他不能那麽快從少管所出來……”

關雪息愣了下,靜待她說下去。

“但人沒死,也是個隱患,這麽深的仇可不好料理。據說陳跡媽媽把老房子賣了,和以前的親朋好友都斷絕了聯系,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可能是想躲避一下吧,換個環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