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雪早已停歇,積雪被人們清理過,大部分道路都重新變得暢通。
行至森林深處,寧秋硯在這裏遇到了阻礙。
林中一棵枯朽的冷杉被積雪壓垮,樹幹粗壯,約三人才能環抱過來,它橫在道路中央,人們開來了拖車,正使用工具對其進行分割。
在場的約有五六人,幹得熱火朝天,有說有笑,寧秋硯幫不上什麽忙。
快過年了,這還是寧秋硯第一次在渡島感受到人們身上更加鮮明的生活氣息。這裏不僅屬於關珩,也是他們的家。他們齊心協力打造它,讓它不再是海中孤島,而是世外桃源。
樹木大約還需要半小時才能清理完畢。
寧秋硯繞了一點路,來到了養殖場。
站在圍欄外面,他看見了一頭皮毛黑白相間的小牛崽。它的四肢還很纖細,但長得憨頭憨腦的,尚未冒出的牛角還只是頭頂的兩塊凸起。
牛崽跟著吃幹草的母牛打轉,找到合適的時機便跪下來含住母牛的奶頭,賣力地吮吸乳汁。
它們的口鼻裏冒出熱氣,氛圍安靜祥和。
寧秋硯手扒著圍欄站了好一會兒,關子明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站在他身邊道:“該斷奶了。”
寧秋硯轉頭,有點沒明白他的意思:“啊?”
“我說,它馬上就要斷奶了。”關子明拎著個鐵鍬,還是那副酷酷的表情,“等過完年它就去另一個棚,跟其它牛一起吃幹草飼料。”
這就是關子明親手接生的小牛,他撕開了它的薄膜,對它的感情自然不一樣,聽起來是在感嘆動物的成長如此之快。
寧秋硯點點頭:“它好可愛。”
卻聽關子明警惕地道:“你離它遠一點。”
寧秋硯:“……”
好吧,他承認自己曾經是害死小羊羔的劊子手。
關子明剛清理完養殖場後面的雪,正要去抱草料,寧秋硯像以前那樣自然地加入,幫忙將草料分給牛羊。不過他這次因為某些原因,身體沒什麽力氣,動作很慢,關子明很快就嫌棄地攬過東西不讓他搬了。
分完草料他們又去撿雞鴨蛋,打掃屠宰場。
活都不重,但很繁瑣,花了兩三個小時才做完。關子明知恩圖報,特地趁閑時陪寧秋硯坐在養殖場的長椅上聊天。
“島又出了問題?”關子明問,“先前不是說最後一次上島嗎,你怎麽又來了?”
和島上大部分人一樣,關子明對關珩之前出島的事不知情,對寧秋硯再次到來的原因也不清楚。
只是別的人不會問,而關子明沒那些顧忌。
“沒有。”寧秋硯踩著座位,坐在椅背上望著森林上方的天空,回答道,“有別的原因。”
寧秋硯瘦了一些,身上的稚氣也消退了不少,烏黑的雙眼倒是沒有改變,眼神依舊清澈。
他穿了件厚外套,勞動後因身體發熱解開了圍巾,脖頸皮膚布著一些尚未消退的紅痕,側面則有兩個紅色小點若隱若現。
很刺眼。
不用想,也能看出發生過什麽。
——這個與自己年紀一般大的男孩,剛被那個名字在族譜前幾頁的男人吸過血。
關子明對關珩的認知很復雜,縱使已經改觀了不少,但還是無法完全認同。他沒那麽憤世嫉俗,只是理智地認為血族是不該存在於世上的生物,無論他們是好是壞,其實都在破壞著人類的生存規則。
人類奉獻血液,交換的無非就是金錢,是庇護。
關子明問:“那你以後要一直都在這裏了?”
寧秋硯點點頭:“差不多。”
“不上學了?”關子明問,“我記得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上學。”
寧秋硯知道他誤會了,回頭看向他:“當然是要上學的。我是說,以後渡島就是我的第二個家了,我已經屬於這裏,以後會經常來。”
關子明古怪地說:“你做了關珩的血奴。”
“我沒有。”寧秋硯脫口而出,“我不是血奴。”
寧秋硯否認得這麽快,讓關子明面露詫異,他為自己的猜測有點不好意思,硬邦邦地問寧秋硯:“那你為什麽還讓他吸你的血?”
寧秋硯其實也不太清楚“血奴”和“血契伴侶”具體有什麽區別,但還是認為“奴隸”與“伴侶”不管是從字面還是實際含義上,應該是完全不同的。
“血奴”更像是血族的食物,而“血契伴侶”很特殊。關珩曾告訴他,與血族訂下血契的人類具有唯一性、不可侵犯性,身份在血族世界範圍內都被認可。
“我和關先生做了約定。”寧秋硯臉上有點熱,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紅寶石耳釘,“我已經把自己交給了他……我的一切都屬於他。但是,吸我的血是我自己願意的,他其實不想傷害我。”
而且,為了不傷害他,關珩甚至作了那樣的準備。
寧秋硯告訴關子明這些,不是因為對方和他比蘇見洲還要好,而是關子明竟然是他唯一能講這件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