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樂章I

躲避問題的答案是沒有用的,因為現實總有一天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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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前,夏娜才和柯澤吵了一架。

當門被打開,一道銀色的光芒閃了一下,她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門口。然後,她看見一個纖細的手臂上戴著一個白金手鐲。而手臂的主人,是提著波西米亞風深藍長裙的裴詩。那個手鐲是她身上唯一的點綴,卻也莫名地令她沉靜、優雅、容光煥發起來。而她的身後,是穿著灰色燕尾服的裴曲。

看見這倆姐弟,夏娜的心情糟糕透了。不喜歡裴詩是很早以前就確定的事,但對裴曲的恐懼感,是近日才增加的。當年他們還在倫敦的時候,她簡直就是超級交際花,幾乎所有富家子弟都聽過她的大名。她是個妙齡女子,長得漂亮,家境優渥,盡管大小姐脾氣嚴重,但還是吸引了很多男生。有人開著超跑在她家樓下晃悠,有人匿名送她奢侈品又設計驚喜讓她發現,有人在她設的夜場局後為她買下幾千上萬鎊的單……她已經習慣被各種花花綠綠的昂貴方式追求了,因此,當她收到那一封寫滿漂亮字體的青澀情書,反倒感到有些意外。

寫情書再偷偷讓同學塞給她,這簡直就是中學生的戀愛方式。她有些感動,也去留意了那個寫情書的男生。他比她年紀大,卻有一張比實際年齡純真的臉,穿著打扮很幹凈,渾身上下一個名牌也沒有。她的兩個閨蜜見過他,都說他長得很可愛,讓她考慮和他在一起,但是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一來是因為她喜歡柯澤,二來是她怎麽看這男生的臉都覺得不順眼。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這個男生令她不順眼的理由,是因為他是裴詩的雙胞胎弟弟。知道這個真相以後,她就越來越不喜歡裴曲。而且,那時候的她比現在還要囂張跋扈,從來不覺得用殘酷的方式甩掉一個男生有什麽稀奇的。所以,再次收到他的情書以後,她不計後果地傷害了他。再後來,裴曲也沒和她計較,就只是消失了。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後來會把她推到人生谷底的人,竟也是這個男生。這個晚上,姐弟倆一模一樣的臉出現的時候,她是發自內心地感到不舒服。對裴詩,她的感覺更多是恨和不甘,但對裴曲,卻是反感和恐懼——他看上去總是那麽人畜無害,她卻不知道他還想做到哪一步,這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一旦面對親近的人,這種壓抑的負面情緒就會忍不住傾瀉出來。避開那對姐弟以後,她很快回到柯澤身邊。柯澤的視線正停留在她過來的方向。於是,她終於勃然大怒了:“柯澤,你在看哪裏?!”

“我在看進來的人都有誰,怎麽?”他揚了揚眉,很顯然,已經對她動不動就上來的脾氣持無所謂態度。

“你不準看她!你是我的未婚夫,不準看其他女人!”

“想什麽呢,你的愛情多穩定啊。”看見裴詩走向森川光,柯澤的心情也有些浮躁,他喝了一口酒,“有那個閑心,就去煩一煩你的事業吧。”

“你現在居然開始嫌棄我的事業了?!你以為是誰把我弄成現在這樣的?就是你在看的那個女人!”她一把抓過他手裏的酒,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不準喝了!”

他斜著眼睛瞥了她一眼,吐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轉身走了。才跨出兩步,他就聽見她在後面大叫“回來!回來!”,他也只是疲憊地掏掏耳朵,視若無人地消失在她面前。那副耷拉的肩的背影,就像是腳踩尖頭靴的吟遊詩人,懶洋洋地走向被哥特式塔群包圍的狹窄鵝卵石街道。

夏娜傷心極了,狂奔到二樓無人的角落,氣得渾身發抖。她越想越不理解,自己可是夏娜,是夏明誠和夏承司的至親,是夏氏企業唯一的公主,怎麽會淪落到今天這個程度?她越想就越氣,越氣卻越委屈,後來就抱著胳膊,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有手機鈴聲在身後響起。她慢慢把頭從雙臂中擡起來,轉過身去。誰知,出現在她身後的,竟是近日不斷出現在自己噩夢中的那張臉——裴曲的臉。他正在看電話,手機熒屏上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就像鬼魅一般蒼白。她慘叫一聲,猛然站起來,不小心碰掉了旁邊的古董陶瓷瓶。下面一片喧嘩聲讓她知道,這下面有人。於是,她第一反應是沖過去撈那個瓶子,但這一撈,自己卻差一點跌下去。又是一陣喧嘩,自己的身體卻被裴曲扶住。

“夏娜小姐,你還好嗎?”他關切地問道,就好像那個把她逼成醜聞頭條的人另有其人。

“放、放開我……”她受驚過度,顫抖著往後退,下意識往樓下看。然後,看見了更加令群眾嘩然的情景——裴詩撲倒在地,她的晚禮裙像凋零在花瓣中的藍色玫瑰,覆蓋著大片地面,和她身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