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是不是病了

這段時間,路辭一直有意無意地躲著季時風。

下課他不再纏著季時風說些有的沒的,上課也不再時不時扭頭騷擾季時風,上學他不再站在樹蔭底下等季時風,放學他想方設法地找借口先走。

季時風不可能沒有覺察路辭的反常,但他沒有問路辭為什麽,也沒有強迫路辭非要和他待在一起。

他很多時候想和路辭說說話,想牽路辭的手,想抱抱路辭,想親親路辭的額頭,但看見路辭眼底一閃而過的慌張,季時風總會心頭一痛,克制住了。

季時風知道路辭現在很難受,他想也許倒黴蛋只是需要一些空間,讓他自己想想,他會好的。

不管別人說什麽,季時風始終相信,他的倒黴蛋還是當初那個不屈不撓地要他加入籃球隊的倒黴蛋。

他相信路辭還是那個一往無前的路辭,相信路辭愛他,相信路辭不會拋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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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林詠梅坦白的那天晚上開始,路辭一直在失眠。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有時候睜著眼就到了天亮。

路易馬上要高考了,他擔心自己的輾轉反側影響哥哥休息,於是每晚都抱著鋪蓋到客廳打地鋪。

明明這個擁擠的出租屋裏都是家人,明明每天都會見到那麽多要好的同學,明明還和季時風好好地在一起,路辭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路辭看著天花板,心想好奇怪,每天都和這麽多人在一起,怎麽還是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呢?

他不能和家人說,不能說他離不開季時風,他想和季時風永遠在一起。

他不能和季時風說,不能說他媽媽知道他們的事了,反應很激烈,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他更不能和陳放那些朋友說,不能說他的窘迫、他的掙紮、他的難過。

學校和家裏都讓他覺得喘不上氣,路辭覺得自己好像在被撕扯,一半往左、一半往右,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記憶力變得很差,有時候方牧上一秒和他說了什麽話,他下一秒就忘記了。

路辭就記得一件事,那就是要笑,在家裏要笑,到了學校要笑,面對季時風更要笑。

大家都說他是小福娃,每個人都說他是機靈鬼,都喜歡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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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最後一節活動課,學委說習題冊的錢沒交的趕緊交一下。

路辭正看著窗外發愣,聞言又是一怔,他壓根兒忘了這回事。

他在亂成一鍋粥的腦子裏攪了攪,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茬,前天李平書說的,下學期高三了,年級統一訂購各科復習用的習題冊,加起來一共兩百三十二。

學委照著名單挨個兒收錢,路辭雙手放在大腿上,掌心輕輕磨蹭著大腿。

兩百多塊錢,是他們家兩三天的夥食費了。

他偷偷翻過林詠梅記賬的那個小本子,一大家子五口人,光是吃飯就要不少錢。

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掉還錢了,每個月要按時給銀行還款,要交房租、要水電費、要買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家裏的錢只出不進,幾乎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住二樓的那家人在菜市場賣排骨,路辭從記帳本上看到,林詠梅和他們總共賒了五次賬,欠他們一百一十多塊。

一百一十塊錢,以往對他們家而言,簡直就是隨手潑出去的一捧水。但現在,他們已經需要賒賬了。

路辭從賬本裏看到的不是數字,密密麻麻都是他媽媽的自尊,他想著他媽媽是如何硬著頭皮問人家能不能先賒著,是如何為了塊兒八毛的在菜市場和人家討價還價,想著想著路辭就頭疼,接著就睡不著覺,簡直是個沒有盡頭的惡性循環。

兩百三十二塊錢,媽媽要賒好幾次賬啊。

掌心在大腿上越摩擦越快,路辭想這習題冊幹脆就不買了吧,反正他也不學習,就算買了也用不著。

學委站在講台上,照著名單挨個兒往下念,路辭知道快念到自己了,他坐立難安,想著要不要去廁所裏躲著,等放學了再出來。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學委頓了頓,跳過了路辭的名字,念了下一個人:“陳卓,交錢了。”

路辭悄悄松了一口氣,手心裏全是冷汗。

但下一秒,路辭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轉身看著季時風:“你幫我交了?”

“嗯,”季時風也沒隱瞞,“昨天晚上交的。”

路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不少錢呢,你幫我交幹嘛呀,我又用不著,這不是浪費錢嗎……”

連著他的這份,季時風一下子花了四百多塊錢,他知道季時風的錢來得有多不容易。

季時風用筆尖點了點他的鼻梁:“和你學的,你忘了你從前有一次也是這樣,背著我幫我交了練習冊的錢。”

季時風本意是想逗逗他,但路辭非但沒有笑,反而抿了抿嘴唇,垂著頭迅速說“那不一樣”,說完就將頭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