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城樓下方傳來異動,遠處的馬蹄聲也逼近,北風呼啦啦卷著城樓上殘存的旌旗。

這個擁抱很短,仿佛謝征一把將她扯進懷裏只是為了順勢泄掉拽她起來的力道。

樊長玉尚未回過神來,謝征便已松開她,聲線極冷地留下一句:“待在城樓上,別下去。”

他這般交代完,自己卻提著長柄刀,抓住一根系著鷹爪鉤的繩索,如蒼鷹低掠一般滑下了城樓。

樊長玉爬起來兩手撐到女墻旁往下看,只瞧見他提著刀直追隨元青而去。

造反的農人裏有不少都是隨元青布下的暗哨,這些人穿著和普通農人一樣的服飾,在人群裏亂躥制造混亂,數千人亂糟糟站在一起,因不斷躥走的人擠得水泄不通,謝征前進受阻。

樊長玉站在城樓上,對隨元青的動向看得分明,她指著一個方向沖謝征大喊:“那癟犢子往西南方向跑了!”

謝征聽到了樊長玉的示意,直接踩著擠做一團的農人肩頭躍起,往西南方向去追隨元青。

隱匿在農人中的死士見狀則一窩蜂撲過來攔截謝征,謝征一刀逼退幾個死士,一些死士仗著他們穿著和莊稼漢一樣的補丁短褐,假裝自己是農人,大喊:“這戴青鬼面具的殺人了!”

“老子又不是剛剛打上城樓的那些人!憑什麽沖著老子揮刀!”

有不明就裏的農人見謝征跟穿著短褐的人動手,以為他是在殺普通百姓,激憤之下也操起家夥沖過去圍堵謝征。

謝征對著一群死士出招尚可淩厲,面對一群被騙上前的農人,就只能收著打,一時間被拖住不能抽身,生生讓隨元青被他的親隨們護送著到了人群的邊緣。

二人隔著人群遙相對望,隨元青望著謝征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青鬼面具下,謝征眸色冰寒。

樊長玉在城樓上前瞧見隨元青用這等無賴手法脫身,也氣得往女墻上招呼了一拳。

本就殘破不堪的女墻,因著她那一拳,又坍塌了一小塊。

樊長玉愣住,看看正刷刷往下掉泥渣的墻壁,又看看自己的手,瞥了一眼正目瞪口呆望著自己的王捕頭和縣令,果斷後退了好幾步,離那堵墻遠遠的。

可千萬不能攤上賠償的事!

-

賀敬元已率大軍堵住了清平縣城門外唯一的官道,瞧見圍在城外的縣民亂做一團,一時間也不知這是何情況。

眼見有著薊州兵服的兵卒混在人群裏,他蒼老的眼皮往下耷了耷:“薊州府兵怎會在此地?”

他吩咐一旁的親衛:“打旗語讓混在人群裏的薊州府兵前來。”

戰場上廝殺聲震天,憑喊是聽不見的,攻守進退全看旗語。

得了賀敬元命令的親衛忙取來兩面小旗,對著已到了人群外圍的薊州府兵打旗語,對方瞧見了他們,卻並未前來,反而十分迅速地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親衛擡眼看賀敬元:“將軍,您看這……”

賀敬元沉聲道:“非我薊州府兵卒,指不定和文常去圍剿的那支無番號的軍隊是一夥的,拿下!”

一小將忙領了幾十號人馬去追逃跑的隨元青一行人。

混在人群裏的死士則一邊裹挾著農人去阻擋追擊的將士,一邊大喊:“官兵殺人啦!”

“官府就是沒把咱們百姓的命當回事!”

“這無道朝廷,反了就反了!”

有死士趁亂捅死了幾名追著隨元青的將士,余下將士以為同伴是造反的百姓殺的,盛怒之下,毫不猶豫地也向著不斷擋路的百姓揮刀。

百姓們一看官兵開始無差別殺人,有人自危往人群裏邊縮,也有怒氣上頭直接舉著鋤頭釘耙去同官兵搏命的。

賀敬元看著亂起來的兩撥人眉頭皺得死緊。

他麾下另一名將領也看得咬牙切齒,出列道:“大人,我領一千兵馬前去鎮壓暴民,支援胡校尉!”

賀敬元沉吟之際,忽見人群中殺出一黑衣男子,對方持一柄偃刀,身姿頎長,臉罩青鬼面具,以粗葛嗓音同他道:“著薊州軍服潛逃者乃長信王次子隨元青,他的人假扮反民混在人群裏挑撥是非。”

賀敬元暗道難怪,端詳著眼前的年輕人,忍不住問了句:“不知壯士是何許人也?”

謝征冷聲道:“一介草莽,不配在大人面前提名。”

他這般說著,目光卻已掃向方才那說話的小將,“借弓馬一用。”

小將只覺自己領口一重,整個人便被拽下馬去,踉蹌好幾步穩住身形時,擡眼就見那男子已縱馬而去。

小將心有不服,喝罵道:“好大的膽子……”

視線觸及賀敬元,不由禁了聲,頭也羞愧垂了下去。

對方在五步之內奪他馬匹,他卻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顯然是他技不如人。

賀敬元並未說什麽指責的話,神色復雜盯著遠去的謝征看了一會兒,才吩咐底下將士:“吹角列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