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2頁)

隨元淮單手撐著下顎,慢悠悠道:“起來吧,蘭姨看著呢。”

趙詢絲毫不敢動,送點心的中年女子面色亦是一變,把點心放於案上後,退後一步跪下道:“殿下,詢兒若做錯了什麽,殿下責罰便是,莫要折煞奴婢。”

隨元淮噙著笑親自扶起中年女子:“蘭姨這是做什麽,若是沒有蘭姨,孤又哪有今日?快起來吧。”

他的手因常年久病而帶著涼意,中年女子被他扶起時不經意觸碰到他手背,只覺冷得心驚。

隨元淮發現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嘴角笑意愈深了些,他看向跪在地上的趙詢:“阿詢也起來,你和蘭姨都是孤最親近的人,別動不動就跪。”

趙詢看向中年女子,見她微微點頭後,才帶著滿背的冷汗起身,恭敬道:“為殿下盡忠是屬下本分。”

隨元淮笑笑不答話,他興致索然看了一眼案前的書卷,百無聊賴道:“回頭讓人把那小賤種帶過來我瞧瞧,看他的書念得怎麽樣了。”

趙詢垂首應是。

趙詢和那中年女子都出去後,隨元淮在自說自話般問:“他們對孤還忠心麽?”

空無一人的書房內,卻從暗處走出一個影子來:“趙家母子對殿下並無二心。”

隨元淮只是笑笑:“繼續盯著。”

黑影又退回了暗處,似乎這房裏壓根就沒多出一個人來過。

隨元淮大概是倦了,俊秀的眉眼裏透出些許疲色,單手撐著額,望著書房窗外的景致出神。

他這副身體,破敗得厲害,這些年一直靠湯藥續命。

十六年……不對,又過了一載,當是十七年前了,東宮那場大火燒毀了他大半張臉和近乎半身的皮膚,也正是這般,他才能和長信王長子互換身份,撿回一條命。

當年真正死在東宮裏的,乃長信王長子。

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金蟬脫殼。

太子死了,他母妃知道馬上就要輪到他們母子了,一手策劃了東宮大火。

她以悲傷過度為由,請了不少京中貴眷帶著家中兒女前去做客,陪她說話散心。

長信王府便是他母妃替他尋的安身之所,宮女斟茶時不慎打翻了茶盞,弄臟了長信王長子的衣物,他母妃命宮人帶長信王長子去更衣,那身換下來的衣物,最終穿到了他身上,而長信王妃母子,皆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他臉上被燒得面目全非,長信王妃又已死,王府的下人壓根認不出他,只憑著身上的衣物和所佩之物斷定他就是王府長子,將他帶了回去。

從此他不再是皇長孫,而是長信王那個被燒得半死的嫡長子隨元淮。

蘭姨曾是他母親的心腹,也在那場大火裏脫了身,後來嫁了一富商,一直暗中幫襯他,生下趙詢後,便毒死了富商,讓趙詢繼承富商家業,等趙詢能獨當一面後,才回到他身邊照料他起居。

為了能重新見人,他身上那些被燒毀的死皮,都是這些年陸陸續續換掉的。

早些年他被燒毀了臉,伺候的下人沒一個敢直視他,後來他忍著切膚之痛換掉了燒傷的皮,下人們倒是愈發懼怕他。

想到此處,隨元淮譏誚笑了笑。

不過他母妃當年選了長信王府作為他的退路,委實也是有諸多考量的。

一個被燒毀了臉的廢人當不得王府世子,不管將來長信王娶的新婦是誰,都會盡心盡力待他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嫡長子,為自己博個賢名。

更幸運的一點是,長信王妃慘死後,她娘家人怕他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叫長信王厭棄,將來王府進了新婦,他會被暗中磋磨,於是把長信王妃的同胞妹妹嫁給長信王做了續弦。

長信王妃這個妹妹的確是把姐姐的孩子當做自己的疼,生下隨元青,也一直教導隨元青親近自己這個“兄長”。

可偷來的親情,能是親情麽?

等那對母子將來知曉真相,只怕恨不得將他生啖食之。

這些年,他只同那對母子維持著表象上的和睦。

原本撐在額角的手指,忽而重重按在了太陽穴的位置。

當初為了瞞天過海,他燒傷了大半張臉,如今換掉傷皮後,頭時常炸裂一般疼,眼下就是突然疼了起來,讓他心底惡意陡增,只恨不能折磨幾個人,讓自己心中暢快些。

房門卻在此時被推開,一個小不點出現在門口,手上捧著一摞練好的大字,狗狗眼裏帶著些許懼意,卻還是擡起那雙明澈的眼看向他,抿了抿唇,喚道:“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