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幾十騎分散奔走在曠野中,渾濁積水淹過了馬蹄,身後的崇州軍很快撕咬了上來。

為了將崇州軍引進峽谷深處,謝征特意讓幾十名親騎做出潰逃之勢,讓對方輕敵。

隨元青被五花大綁拴在一名騎兵馬背上,肋骨斷了不知多少根,整個胸腔都被擠壓得生疼,他當然知道身後的崇州軍追來必定是有來無回,可自己被綁,燕州軍又佯裝敗退誘敵,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挽回不了的局面了。

他忍著胸腔撕裂般的劇痛冷笑出聲:“侯爺叫我那鎏金鳳翅槍.刺中心肺,還能忍痛騎馬這般久,委實令隨某佩服。”

他那一槍從謝征腋下的戰甲間隙裏斜刺進去,但謝征表現得實在太過鎮定,便是那名接住長寧的親騎都以為他只是受了點輕傷,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在隨元青出言後,便沒忍住紛紛朝謝征看去。

隨元青的目的就是為了亂軍心,謝征一倒,群龍無首,今夜這一戰或許還有翻盤的可能。

雷聲轟鳴,謝征濕透的披風貼著甲胄垂至馬背,他微微側過頭,身姿筆挺,側臉在森白的閃電下恍若冷玉雕琢而成,鳳目半擡,散漫開口:“看來隨世子那槍頭是蠟做的,下次上戰場,還是記得換成鐵的。”

語調裏滿滿都是嘲弄。

親騎們全都嗤笑出聲,隨元青臉色難看:“隨某且看侯爺撐得到幾時。”

謝征冷瞥了隨元青一眼,對載著他的騎兵道:“隨世子精神尚好,讓他下馬走走。”

隨元青臉色驟變,他當然知道這絕不是“下馬走走”那般簡單。

騎兵們果然歡呼起來,他被綁著雙手扔進了泥濘雨地裏,泥漿混著雨水濺了滿身,有些濺到眼睛裏澀疼得厲害,不及爬起來,騎兵們已雀躍揚鞭駕馬狂奔起來。

隨元青就一路在雨地裏被繩索拖著走,哪怕有戰甲護著,整個後背也被磨得火辣辣地疼,胸腔斷裂的肋骨似乎錯位得更加厲害,他咬牙死死盯著漆黑的雨幕,額前的冷汗混著雨水一起滑落,唇齒間全是血腥味。

謝征駕馬跑在最前方,借著閃電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鮮血染成深色的裏袍,蒼白的唇角抿緊,一甩馬鞭催著戰馬繼續往一線峽跑。

他的情況的確不太樂觀,隨元青那一槍雖沒紮進內臟,卻也挫到了骨頭,傷口面積還不小,加上一直浸著雨水難以凝血,失血過多後隱隱有些眩暈。

但崇州軍就緊咬在後方,眼下絕不是停下來的時候。

前方隱約可見一線峽的入口,在夜幕裏仿佛是沉睡的巨獸齜開的齒隙,崇州大軍追到此處,明顯也察覺到裏邊有埋伏,行軍變得極其緩慢。

謝征聽著斥侯的來報,眼皮一重,忽而整個人摔下馬去,幾名親騎見狀,忙一勒韁繩,下馬奔去扶他:“侯爺!”

隨元青被戰馬拖著跑了一路,渾身劇痛,有心嘲諷,卻也沒力氣再吐出一個字來。

這邊的異樣倒是很快被崇州軍的斥侯查探到,帶著消息飛奔了回去。

崇州那邊帶兵追擊的將領此刻也是騎虎難下,若是止步於一線峽,沒能帶回隨元青,他回去必定會被長信王發作。

可若是追進一線峽,中了埋伏全軍覆沒,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斥侯帶回來的消息,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加上有回去報信的那名隨元青的親兵作證,謝征的確被隨元青所傷。

救回隨元青,生擒武安侯這樣的絕世功績在前,帶兵的崇州將領很快做出了抉擇,以騎兵開道,命大軍全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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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征的幾名親衛在此時方才發現他身上當真有傷,並且是擦著右邊肋骨刺入的,傷口愈往左愈深,堪稱觸目驚心。

雨勢太大,兩瓶金創藥全撒上去,親兵撕下戰袍裏襯給他匆匆包紮了一番,都還不斷有鮮血從傷口處溢出。

一名一直注意著身後崇州軍動向的騎兵駕馬回來道:“崇州軍中的騎兵全往這邊來了。”

一時間幾十名騎兵都有些惶然,坐在雨地裏處理傷口小憩了片刻的謝征卻在此時掀開了眼皮,跟個沒事人一樣套上外甲,翻上馬背道:“這回能徹底把反賊引進一線峽了,按原計劃進峽谷!”

愣在原地的幾名親騎面面相覷,幾乎不能分辨謝征方才是真摔還是詐崇州反賊的,反應過來後也紛紛翻上馬背,駕馬跟了上去。

他們要全速趕路,自然也沒了戲耍隨元青的心思。

隨元青在被放上馬背時,忽而明白了謝征方才摔下馬的用意,他就是故意的!

他有傷在身,莫說此番領兵的崇州重將,便是自己親自領兵,都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馬背顛簸,隨元青頭朝下被顛得眼白部分都浸上了血紅,擡眼看一路飛速倒退的山巖時,也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他望著依然縱馬跑在最前方的謝征,有一瞬突然懷疑謝征是不是感知不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