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的聲音(第3/4頁)

晚上黎諾換了件淺黃色的輕紗流仙裙,烏壓壓的頭發挽了花苞髻,只用發帶固定好,打扮的極其素雅簡單不打眼,戴上帷帽跟著雪溪出了門。

夏花燈節果然十分熱鬧,人來人往都是些年輕的少男少女。各色小販吆喝聲絡繹不絕,繁鬧長街華燈初上,無數精美的花燈將整條街照的猶如白晝。

雪溪隨走隨看,雖然是他提議出來,但他對這樣的熱鬧並不是很感興趣,不過看個新鮮,最主要還是陪伴黎諾。

不多會兒,他盯著一個方向看的有些久,若有所思道:“若若,在夏朝,墮箱奴似乎更為人輕賤一些。”

這話冷不丁的,黎諾轉頭順著他目光看去,只見一群年輕公子正在驅趕一個衣衫單薄的奴隸,那奴隸佝僂著背在地上爬行,脖子上套著一個鐵索,另一端有人牽著。

只供取樂,毫無尊嚴可言。

她看得皺眉,慢慢轉過頭去。

雖然不再看,腦海中卻始終揮散不去,那人被折磨的毫無人性的畫面。

心裏像堵了一塊巨石,不挪開,總覺得不舒服。

黎諾腳步一頓,忽然轉過身徑直走過去,雪溪並未阻攔,只站在原地望著她。

不知黎諾跟那些人說了什麽,只見她從錢袋中掏出些碎銀遞過去,那小公子將鐵索給了她。

等他們離開,黎諾便將那奴隸脖頸上的鐵索取下來。那人遲疑著呆在原地,隨即慢慢試探著向後退了幾步,見黎諾一動不動,才立刻轉身飛快跑了。

等黎諾回來,雪溪問道:“若若,你做了什麽?”

“唔……把人放了。”

“若若,這世上那麽墮箱奴,你是救不完的。”

黎諾說:“我知道,我也沒想那麽多。看見了,就順手救下來,能救一個是一個,總比什麽都不做強。反正他們沒有奴籍,只有奴印,只要藏的好,應當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雪溪低頭笑了:“確實如此。你呀……”

其實黎諾有些不好意思,她做什麽事都是跳開世界觀,不用考慮因果與將來,和心善沒有太大的關系。

在一定意義上來說,她是真正的自由之身,看到這樣的畫面後,沒有辦法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便可以做想做的事。

不過,有個事她好奇:“雪溪,你怎麽能看出那是墮箱奴的?”那人並沒有在箱子中,自己完全沒有聯想到。

雪溪說:“因為只有他們的背脊才會佝僂成那樣的弧度。”

他搖搖頭,神色浮現幾分悲憫,“墮箱奴起源於北漠,本是一種剝奪人格的刑罰,我在那裏生活二十幾年,見過許多這樣的成年奴隸。後來,這種形制的奴隸漸漸流傳到夏朝。百年前夏朝成明帝在位時,將這一道刑罰推向了殘酷巔峰,幾乎平謂於宮刑,成為最為嚴酷的喪失尊嚴的刑種。”

雪溪嘆了一聲,“夏朝君主用起這手段更加得心應手,這些奴隸在此,屈辱更甚北漠。”

黎諾低垂著腦袋不說話,也不知道想什麽。

片刻後雪溪回神,歉然道,“好了,我本不該說這些,沒得打擾了你的興致。好不容易讓你陪我出來走走,我們不說這些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

走了好久,黎諾漸漸把此插曲拋之腦後,她邊走邊看,看到好玩的忍不住多看兩眼,一個沒注意,雪溪已經走到她前面。

他今日穿了一身潔凈的白衣,墨發半束豐神俊朗,背影挺拔如松,幹凈又清冷。

這身打扮從背面看,更像傅沉歡了。

黎諾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場景這個時間,看他這樣背影覺得莫名別扭,連忙邁開步子跑了幾步,喊道:“雪……誒,你別走那麽快,等等我呀。”

……

傅沉歡的身影幾乎消匿在夜色中。

他孤身一人,與周邊三五成群的熱鬧格格不入,墨色衣衫和束得松散的頭發被風吹起,因為瘦削顯得空蕩單薄。他走在街上,仿佛只是深重黑夜的一部分。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處在地上那一點點金屬聲音,也被這夜色的歡聲笑語全然淹沒。

唯一有些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眼睛上覆了一條二寸寬的黑色布條。

這樣蒙住眼睛,走起路來仍然不見狼狽,甚至步履沉穩,偶爾還提前閃避說說笑笑的行人。好奇之人經過,時不時會轉頭多看兩眼。

傅沉歡對這些偶爾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全無反應。

他安靜地走在大街上。

這鬧市中千萬道熙熙攘攘的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水流,聚攏又分散,在他腦中,每一道都條分縷析清楚無比。

這其中有不少年輕姑娘嬌俏動聽的聲音,或撒嬌,或羞澀,但卻沒有一道是他日思夜想的嬌甜嗓音——是了,他答應過陪她一起看夏花燈節的,但最終卻食言。他們最後也沒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