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發完卷子, 寒假就算開始了,十二天對別人來說或許太短,但溫辭寧願它再短一些。

放假意味著她僅剩不多的自由也將要被剝奪。

溫辭在路上磨磨蹭蹭,直到快天黑才進小區, 到了單元樓前, 瞧見站在一旁抽煙的身影。

她刻意放慢腳步, 但還是被溫禮聽見什麽,他捏著煙擡起頭:“怎麽這個點回來了?”

“我考完試放寒假了。”溫辭揮了揮空氣裏的煙味, “你怎麽在這兒, 我爸媽不在家嗎?”

“在。”溫禮滅了煙。

“那你怎麽不上去?”溫辭看他臉色不太對:“出什麽事了嗎?”

“不是壞事,別緊張。”溫禮搭著她肩膀往樓裏走, “是溫儀……”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溫辭腦袋一嗡, 整個人愣在原地。

當年溫儀出國失去消息後,大伯一家哭過鬧過找過, 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聽不得溫儀這兩個字。

這麽多年,雖然他們不常提起, 但溫辭知道他們其實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溫儀的下落。

就連溫禮大學念了飛行專業,畢了業滿世界飛,也是為了能多去一些地方。

溫辭有些緊張地問:“是有小儀姐的消息了嗎?”

“嗯,她研究生的同學說在美國看到一個人很像她, 但時間太久了也不敢確定, 我打算明天過去一趟。”

“那大伯跟大伯母都去嗎?”溫辭走進樓裏按了電梯。

溫禮搖頭:“他們身體不好, 不適合長途飛行, 我一個人過去。”

電梯原先就停在二樓, 下來的很快, 溫辭走在溫禮前頭, 忽地回過頭說:“哥,你帶我一起去吧,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溫禮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伸手按了樓層鍵:“先上樓。”

家裏,四個大人分坐在沙發兩側,大伯母林素哭得眼睛紅腫,柳蕙正在替她量血壓。

溫遠之往煙灰缸裏按了根煙頭,“溫禮一個人過去怕是不方便,還是我陪他過去。”

大伯溫謹之聲音啞著:“這大過年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這麽定了。”溫遠之已經拍板,溫辭擡頭看向溫禮,他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提。

溫辭在心裏嘆了聲氣,終究還是沒提這茬。

或許,在她和溫禮心裏都很清楚,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年二十七,溫遠之跟溫禮遠赴國外。

之後的每天,他們都會往家裏打一通電話,溫辭有一回出去聽了幾分鐘,雖然沒太聽清說了什麽,但一扭頭看到林素和溫謹之眼中的期盼與希冀一點點暗了下去,心中還是跟著一酸。

她不忍再坐下去,起身回了房間,沒一會,柳蕙進來送了一盤橙子,也沒說什麽,放下就走了。

溫辭停下筆,看著果盤裏黃澄澄的果肉,輕輕嘆了聲氣。

這段時間,她能明顯感覺到柳蕙的緊張和異樣,每天出門進門第一句都是找她。

溫辭偶爾寫試卷睡得晚了,半夜也總能聽見她開門進來的動靜。

她知道柳蕙在害怕什麽。

溫儀很小的時候,柳蕙跟溫遠之一直懷不上孩子,正好那陣子溫謹之跟林素工作忙,便把溫儀寄養在他們身邊。

在柳蕙心中,溫儀也算半個女兒了。

她的不告而別,幾乎給溫家所有人都留下了無法治愈的後遺症和難以愈合的傷痛。

除了處在陰影中心的溫謹之和林素,柳蕙是最靠近陰影的人。

溫辭比任何人都迫切地希望能找到溫儀,但茫茫人海,要找一個失蹤十多年的人幾乎是大海撈針。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年溫家沒在外面定年夜飯,姑姑一家中午到褚讓奶奶那邊吃完飯就趕了回來。

褚讓是個熱鬧的性子,吵著要包餃子,姑姑跟姑父也跟著起哄,家裏勉強多了些歡笑聲。

從傍晚到天黑,一家人圍在桌旁,說說笑笑好像還跟過去每一年都一樣,直到一通通突如其來地電話,打破了這一時的輕松與歡樂。

“我去接吧。”柳蕙擦了擦手,走到客廳接通了電話。

溫辭站在桌旁,手中還捏著一個沒包好的餃子,只聽見柳蕙嗯了幾聲,直到臨了才說了句:“那你們早點回來吧。”

她手一用力,皮破了,餡灑了出來。

林素顫抖著聲音問:“是嗎?”

柳蕙沉默地搖了搖頭,結果不言而喻,林素發出一聲輕泣,捂著臉坐在桌旁,溫辭看到溫謹之沒什麽表情地繼續包著餃子,可眼淚卻像秋天的雨,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那是溫辭吃過最鹹的一頓餃子。

夜晚,林素哭累了先回了房間,溫謹之同姑父借酒澆愁,一向愛鬧的褚讓也變得安靜了。

她與溫辭站在陽台看遠處的煙花:“姐。”

“嗯?”

“你說小儀姐姐還……”褚讓不知道怎麽說:“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