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零零一年十一月, 教育部正式宣布,從二零零三年起,高考由七月改為六月。
和溫辭同一級的學生都是改期後的第一屆考生。
那一年高考不再是酷暑,結束的那天還是個陰天, 熟悉的鈴聲響起, 老師安靜地收著試卷。
等清點完畢, 他們擡頭望著台下一張張青澀而富有朝氣的臉龐,不再是監考時沉默嚴肅的面孔, 而是面帶笑容地說了句:“祝賀你們, 畢業快樂。”
走出考場,每個人臉上帶著笑, 溫辭走在歡呼的人群中,初夏的陰天, 沒有那麽沉悶。
空氣裏沾著濕漉的水汽,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暴雨。
它會沖洗過往的一切汙濁, 迎來最熱烈的晴天。
溫辭跟隨大部隊回了學校,校園空了大半, 卻到處都是歡呼和尖叫,飛揚的試卷和書本像夏日裏的一場雪。
她站在教學樓前,深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了校園裏盛開的梔子香, 聞到了紙墨的氣息。
聞到了, 從未有過的和即將到來的自由。
溫辭突然很想見到衛泯, 她奔跑在樓道裏, 耳邊風聲呼嘯, 這一年的所有走馬觀花似的在腦海飛速劃過。
五層樓的距離, 她只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 衛泯像是知道她會來,依舊站在過去熟悉的位置。
溫辭踏上最後一級台階,過去十八年好似一場逾期的舊夢。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醒來。
他說:“恭喜,畢業快樂。”
溫辭回敬同樣的祝福。
不知內情的同學只以為他們是化幹戈為玉帛,因為一場畢業,前程往事恩怨糾葛都成了過眼雲煙。
這一場“和解”,引來無數歡呼。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相擁在一起,衛泯在人群裏,緊緊抓住她的手,背過身用力地抱住了她。
少年的懷抱溫暖而幹凈。
溫辭眼眶倏地一熱,她在當下的喜悅裏突然提前體會到了即將到來的分別的酸澀和不舍。
她心無旁騖,同樣用盡全力,只想牢牢記住這一刻擁抱的溫度。
後來的很多年,溫辭和衛泯擁抱過無數次,但再沒有哪一次是讓她如此的記憶深刻。
記得所有的細節,記得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也記得眼淚是難過,是不舍,是喜歡。
是十八歲,他們所有心動的瞬間。
十八歲,是人生的分水嶺。
也是他們長大的信號燈。
這一年,高考依舊施行估分填志願,八中每年都是集體估分,初夏的蟬鳴聲裏,溫辭坐在安靜的教室,一筆一劃勾勾選選。
在分數表上寫下最後一科成績時,她緊張到手似乎都在發抖,131、、、。
總分,683。
溫辭猛地吐出一口氣,等回過神,才發現手心裏都是汗。
鄭益海走過來看了眼分數,也沒說什麽,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欣慰也像是恭喜。
超出預計的分數讓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都顯得格外順利。
柳蕙和溫遠之雖然沒有對溫辭填報志願多加阻攔,可她心裏清楚這還遠遠不夠。
十二年寒窗結束了,她的人生之號才剛剛吹響。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安城下著暴雨,老城區的排水系統不好,溫辭趕到安江巷的時候,巷子裏地勢較低的幾戶人家都正忙著往外趕水。
她一路小跑,等進院子時,出門才換的褲子跟鞋,都濕了大片,鞋邊和褲腳全是汙泥。
衛家的院子地勢高,衛泯又在院子做了一個排水道,院子裏還算安全,只是看到溫辭,他好像很驚訝。
“怎麽現在過來了?”他看到她一身狼狽,下意識一皺眉,“摔跤了?”
“沒,巷口那邊有點積水,不小心踩到了。”溫辭撐的傘也沒什麽作用,肩膀也濕了一片。
常雲英忙拉著她進屋,“快快快,換身幹凈衣服先。”
家裏沒有女生穿的衣服,常雲英找了自己沒穿過幾次汗衫和長褲:“先湊著穿穿,這衣服脫下來晾幹再穿。”
“謝謝奶奶。”溫辭換上老人的衣服,對著衣櫃上的鏡子看了看,總覺得有些好笑。
她的上衣還是幹凈的,常雲英拿了衣架晾到了外邊,溫辭自個抱著褲子走了出去。
衛泯正蹲在廊檐下刷她的鞋,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眼,沒忍住笑了,“成年了,是要穿得成熟些。”
溫辭一陣臉熱:“你煩不煩人。”
他實在是笑了好一會,才說:“褲子放那兒,我等下一起刷,能水洗嗎?”
“應該能的吧?”溫辭平常在家不做家務事,也不懂這些。
“算了,你放著,我等下自己看。”衛泯說:“去屋裏待著,外面風大,小心著涼了。”
溫辭沒立刻進去,蹲在他身旁:“我今天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恭喜啊,是準大學生了。”衛泯說:“什麽時候開學?”
“八月底,你的通知書什麽時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