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時至四月, 凜冬線邊境全然看不見初春的蹤影,這裏永遠被冰雪、霧凇、冷冽的寒風覆蓋,白天人們尚可自由行動, 可到了夜晚就不得不回房間裏去,用珍貴的木柴生火取暖。

這裏仿佛是被寬遠遼闊的北國遺忘的地帶,基礎設施落後,連交換物資都需要到幾十公裏之外的基沃夫城去,留在這裏的居民們大多是些老人, 年復一年地勞作著, 過著原始的農耕生活。

鎮上沒有年輕人, 也許久沒有新鮮面孔出現。一天晚上, 伊萬和阿廖沙太太正收拾著今日上山拾到的木柴, 一根根撿進爐火堆中,破舊的瓷碗架在火堆上方, 咕嘟嘟地溫著羊奶, 甜膻溫熱的液體吞入腹中,恰好中和了黑麥面包的冷硬, 令夫婦二人十分享受。

外面是凜冽的風雪天, 昏黑寒冷,嗚嗚的風聲劇烈的敲打著門窗,而屋內,火光映得人臉頰發燙,兩位Beta老人一起披著一件破舊的棉被,依偎在一塊, 說著些關於今年收成的閑話。

就在這時, 門被敲響了。

起初他們以為是風聲, 沒有去管, 但來客敲了兩下之後,便禮貌焦急地出聲問道:“請問,有人在嗎?”

陌生的年輕聲音,還是一位女人。

這時他們才驚訝地對視一眼,起身前去開門。伴隨著刮入門內的風雪,面容狼狽卻依然難掩美麗的女性如同天降般出現在眼前,在黑夜裏熠熠生輝。

她穿著單薄,皮膚比月光下映照的雪還要瑩潤,眼眸溫潤微紅,眉頭微微蹙著,像是有著什麽焦急萬分的事。

老夫婦出了下神,在這樣荒蕪的小鎮,從沒有出現過春天的影子,可這一刻他們如同窺見了春天的一角。

女人看起來是有事需要讓他們幫助的,可她穿著氣質都與這座邊陲小鎮格格不入,就連語言也不通,她深吸一口氣,強忍平靜地與他們交流片刻,未果,便想辦法做出手勢,示意請他們跟上來,自己會給他們報酬。

“會有危險嗎?”

為年邁卻依然腰杆挺直,頗有力氣的丈夫拿來大衣與獵/槍後,阿廖沙擔憂地看著他。

伊萬一笑,俯下身親吻妻子帶有皺紋的臉龐:“在家等我,阿廖沙。”

他心裏想,女人看起來頗有財產,如果能幫助到她,得到一筆錢,那麽今年就可以給阿廖沙買一件新的大衣。

兩個小時後,在家中焦急等待的阿廖沙終於盼到了丈夫的歸來,她連忙上前去,幫忙將伊萬身後背著的人卸下來,讓其躺在床榻上。

這是一位受傷昏迷的少年,他衣著淩亂,熱烈的紅發間沾著不少碎葉殘雪,側腹和大腿上的破破爛爛,露出幾道皮肉翻卷,觸目驚心的血痕。

阿廖沙注意到,少年身上披著一件雪狐絨毛,帶有兜帽的大衣——這明顯不屬於他,看旁邊衣著單薄,被凍得唇瓣發紫的女人就明白了。

她看著心疼,將懷裏揣著的熱水袋放在了這兩個可憐孩子的手邊。

“這是熊留下的傷口。”

伊萬側身站起,讓女人去守著他,自己點起一根煙,含在口中,對著妻子解釋道。

白樺鎮位於北方境內,與雪原這天然的野獸棲息地只隔了一道凜冬線,因此周邊出現野獸不是什麽稀罕事,伊萬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也算有經驗了。

他從倉庫裏取出傷藥,又往火上溫了點酒,隨後碰了碰女人的肩遞給她,見她接過,卻迷茫又無處下手的模樣,伊萬只得嘆了口氣,擼起袖子親自上陣。

處理完外傷,確保不會感染,伊萬順勢檢查了一下少年的骨頭——還好只斷了兩根肋骨,並且沒有移位,這是個幸運的年輕人。

做完這些,時至深夜,他與女人艱難地對了下手勢,隨後退出門去,將唯一的臥室留給了這對年輕人。

這一天晚上,伊萬蓋著棉被,疲憊地抱著妻子,在冷掉的爐火邊和她將就了一夜。

“今天上山,發現了熊的腳步和血跡,我第一次遇見能赤手空拳打退熊的人。”快要睡著前,伊萬迷糊地對妻子感慨。

往年鎮子周圍發現大型野獸,基本都是全鎮人出動去圍獵的。

而阿廖沙嘆了口氣,關心的卻是別的事:“他受的傷很重,希望這一對夫妻平安無事。”

……

……臥室被老夫婦放了一盆炭火,在半夜時便熄滅了。

你守在亞倫身邊,夜間數次被凍醒,發著冷顫握緊他的手,身體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下來,身上的體溫竟然比傷重的亞倫還要低一點。

像是你剛剛將外衣留給他,獨自迎著風雪下山那會兒被凍傷了。

你思緒不穩,無法安然入睡,腦內盤旋著這三天來發生的重重波折——你們從飛行艙上降落的地點並不好,那時已經快要越過凜冬線,周圍全是樹林,像是被凍住般的荒蕪蒼白,四周杳無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