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棋子
一陣微風吹過, 將江流的足跡掩去。
古森林中有一條路直通往十萬大山。而江流回十萬大山向族長復命,走得自然就是這條通路。
撥開面前的草叢,江流擦拭了下臉龐上的血跡, 心跳隱隱有些加快, 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一般。
下一刻, 披著黑袍的陰護法如鬼魅般地出現在她眼前, 神色復雜地望著她。
江流自然知道事情敗露後自己在兩撥人之中自己會是個什麽下場,她亦是不確定陰護法有沒有看到她從那條唯一的通路走來。
“師父。”她略一點頭,冷淡駐足,心下思索著如何去保全自己。
無論江岸對自己是否起疑, 他都不會傷及這具身體, 因為這具身體是江岸的親生女兒。
陰護法細細地打量著江流, 似乎要從她面上找出一絲不同來。
他忽地開口:“你可知你母親最喜歡的是什麽花?”
這便是懷疑江流這副殼子裏的身份了。
江流搭著眼簾, 面上顯出了一絲慍怒:“你這是何意?江岸,做人不能太過分了。母親因你而死, 如今還要在我面前戳著刀子,好得很。”
她發了陣脾氣, 賭氣似得從懷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株已經幹枯的白玉蘭,被保存得很好。她將白玉蘭摔在陰護法眼前,聲音刻薄無情:“如今你滿意了嗎?”
陰護法擰著的眉頭漸漸松開,看著江流的眼神中也流出幾分痛苦與愧疚。面前的少女身形單薄, 如同那株白玉蘭般惹人憐。
她母親出事以後, 他曾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護住自己的孩子。如今他在做什麽?試探她?
白玉蘭是江流母親最喜歡的花。在人界居住時,院中曾開滿了白玉蘭。遠遠看去是一片潔白無瑕, 葉碧如翠, 花白如雪, 清香綿長。
眼前的江流既然能答出他的問題,自然能證明她就是自己的女兒,而不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妖邪。
陰護法不再多言,緊緊地握住那支幹枯的玉蘭花,沉默地跟在江流身後。
江流聽著身後的腳步聲,頓了頓,眼底劃過幾分深思。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妖族將放出天織,先解決一切阻礙他們的人,譬如白芨。絕對不能讓圖騰陣先一步被識破,導致計劃失敗。
幸虧她一早就潛伏在江流的體內……若不是蟄伏了百年,忍受了百年的寂寞,恐怕今日事情已經敗露。
如今陰護法信了自己,江流放下心來。
她在前面走著,身後的腳步聲一直未曾停下,開始思考著族長放出的天織。
天織是上古時期的妖獸,後被道清封印於寒冰潭內。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天織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即便白芨實力再強勁,也不應敵得過天織。
只是看少祭司的意思是護著白芨……
江流擰著眉頭,細細地品了品族長的話。他說“一並解決掉”,是否也有不放過少祭司的意思?
“流兒。”
腳步聲漸停,江流側目望去。黑袍老者立於她的身側,此刻目光匯聚之處竟然是……她的額頭?
“你受傷了?”
江流不語,手指微微顫動,生生抑制住自己想觸碰額頭的念頭。在離去之後,額頭上的血跡早已被她擦拭掉。現在只是微微有一塊腫痕。
她冷聲道:“沒有,只是不小心磕到了。”
江岸戳穿了她很明顯的謊言:“這痕跡不像是磕碰。”他神色正肅下來,“我會保護你,你可以嘗試著依賴一下……父親。”
這話被他說得極為艱澀,顯然是平常不會說的。
江流聞言,閉目復睜開,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不必了。”
江岸比起族長,對她可謂是好了太多。只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她是“江流”的前提上。江岸的觀察力敏銳,只是交談幾句就能留意到自己面上掩映過的細微的傷痕,倘若再接觸下去,定會發現自己不是他的女兒。
生平第一次,江流心裏生出了些許羨慕的情緒。
*
大祭司背著手望向天上的棋盤。
那枚會移動的黑子將局勢扭轉到有利的方向,棋局如今陷入了僵持。他手執起另一枚棋子,自指尖輕彈而出,落入空中,定到了某一處。
那枚新放入的棋子亦是在緩慢移動著,只是不同於黑棋的移動方式——它竟是旋轉著自己的身子,黑棋的背面,卻是白色!
此刻白棋的那面露了出來,不再移動。
他踱步而行,棋子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不斷轉變著黑白兩色。
庭院之外,小童阿言仔細地吹滅燈火,觸及禁制後,方才低眉輕聲道:“少祭司,請進。”
眼前的一切與離開之前並無太大的變化。院內的空中依舊掛著一輪以天為盤的棋局,院內的靈草與樹木亦是沒有變動,卻不像記憶中的那般鮮艷。
顧初衍收了一貫的笑容,下意識地攏了攏肩上的狐皮襖,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