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私奔(1)

手術到了結尾, 主刀醫師是以前在公立醫院就帶他的老師,走之前談了VIP病房的事。

麻醉科醫生下班,易思違也該走了, 和護士打過招呼,回到值班室,已經晚上十點多。他開始看新入院的病人, 向科室的教授匯報,教授的反饋很晚才下來, 他會趁這個時間去排手術, 做過的手術也要整理一遍, 完了還要匯總, 通知主刀醫師和其他住院醫病理結果。

忙完工作, 易思違打開課題,查資料, 敲鍵盤,忙活幾個小時。

他出去接水, 碰到同事,問了句“還沒下班嗎”, 卻得到“才來上班呢”的回答。

從去年背上崗位起, 白天和晚上的界限就開始模糊了。反正就是一個勁幹活。他經常懶得上床,抱著手臂往後仰, 坐著睡一會兒。

第二天開始,住院總又要忙來忙去,像有單獨辦公室的雜役一樣到處跑, 和前一天一模一樣。日復一日。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一年半, 述職評議匯報會都開完了。醫院不缺人手, 醫信部主任很喜歡他, 本該輪到其他住院醫,卻因不可抗力拖延了好幾個月。

易思違很適合工作,辦事細致,人緣又好,大家都喜歡他。少之又少的意外情況裏,就算被脾氣不好的同事遷怒,他也很少埋怨。最近實在太累,偶爾會站著睡著,然後被教授罵醒。

他外表的優勢沒變,是缺乏睡眠也不會臉腫的體質,頭發理短過,但也時不時長得太長,嫌麻煩通常會壓到後面,露出優越的眉骨和鼻梁。只是習慣了戴口罩,有時病人突然來找醫生,他在吃飯,自然會露出臉。對方難免要愣一下,懷疑自己是否誤入醫療劇拍攝現場。

但是,也有些東西是變了的。

這麽多年過去,沒有人會停滯不前。

易思違陪教授去巡診,教授不大體量學生面子,當著病人和實習醫生的面罵管床醫生。易思違默默不插嘴,等教授走了,他才用肩膀撞一撞同事,權當做安慰。

他跟出去,教授準備往VIP病房去。前兩天手術,大家一起聊過。病患年紀並不大,不到三十歲,瓣膜就已經全部損壞,不得不放入人工瓣膜。

教授說:“VIP病房一個月要花多少錢?二十多萬?”

易思違仰頭滴眼藥水:“差不多。”

“比ICU便宜啊。你今年要準備職稱了吧?交接了工作嗎?要是還逼你當科秘,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去維權。”

教授很喜歡他,就像以前一樣,易思違總是很受叔叔伯伯歡迎。

一路閑聊,到了病房門口,正好遇到護士出來。兩邊打了招呼。他們進門,病人剛吃過午餐。

病人長著一張沒遇到過挫折的臉,家裏在政商兩界都有涉獵,是搞房地產的,才富到第二代。剛進來那天出現了心臟停搏,是易思違做的心肺復蘇。

一看到醫生,他沒有變得神采奕奕,相反虛弱下去,告訴他們他最近感到哪裏不舒服,擔憂地問會不會有事。有的病人就會這樣。這種人會很關心自己的身體,也有足夠的財力。

教授回答了一些問題,也沒多寒暄。對於醫生而非醫院來說,搖錢樹的概念並不清晰。

病人讓護工從口袋裏摸了個信封出來,跟到門外,想送到教授手裏,硬是被拒絕了。不論公私,這年頭,這種事都是要丟飯碗的。

走出去後,教授和易思違繼續閑聊。他說:“你還沒找女朋友嗎?”

易思違低頭看手機,在回其他教授消息:“我二十四小時住在醫院,沒有時間。”

教授問:“你應該馬上就能休假了吧?我給你介紹個對象怎麽樣?我同學有個女兒,是從美國回來的,可漂亮了。她一看到你照片就相中你了,我說你天天值班,人家就一直沒跟別的人吃飯,專心等著你呢……”

易思違倒是想笑,但太累了,也沒擡起眼,就勾了勾嘴角,說:“不要,我準備把假用來睡覺的。”

又被拒絕,教授開始罵罵咧咧:“你這個人,不知道工作生活兩不誤嗎?我在你這個時候,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他和帶教的醫生關系向來好,類似忘年交,是不分長晚輩關系,能直接動手動腳的那種交情。

易思違以為自己躲掉了,但實際上沒有。

過了幾天,他剛幫一台手術協調到助手,回去準備吃放軟的泡面,教授就火急火燎打電話來,要他下樓,幫忙取個快遞。

易思違也沒多想,穿著洗手服就下樓,沒見到快遞員,才撥通教授的電話,背後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反應有點過激,下意識往前縮,抱著手肘轉過身。背後站著噴香水的年輕女性。

她笑著說:“是易思違易醫生吧?”

易思違不認識她,但很快就明白了情況。這就是教授之前說過的相親對象。又不是老中醫,為什麽這樣瑣碎?他著實沒打扮,維護形象的活動,在醫院基本只保證洗臉和剃須這兩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