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私奔(13)(第2/3頁)

莫烏莉張開眼,也沒有激烈的驚喜表情,淡淡地問:“工作累嗎?”

當然很累,怎麽可能不累。絕對不能有任何怨言,不允許產生任何疏忽,隨叫隨到,假期稀缺。這就是他的工作。一天辛苦下來,前胸和後背貼在一起般,心跳變得格外清晰。這是不健康的體現,作為最了解專業知識的那批人之一,他非常清楚。

可是,易思違還是說:“還好。”

他們坐著,並不聊天,吃食擺放在一邊,原本就是冷的,現在則變得更冷。他沒有問葬禮的事,她也不主動提起。光是坐在一起,心跳和呼吸就變慢了。

這裏是醫院,等會兒又會有需要醫生的地方,易思違不能出來得太久。他站起身,她也起立。

要道別了。莫烏莉記得那天他在電話裏說的,反而是他好像忘記了。忽然間,她張開手臂。醫院的走廊上,光是毫無色調偏差的白,地板是白色的,墻壁是白色的,天花板也是白色的。蒼白的、看不到盡頭的空間裏,她笑著說:“抱抱我。”

易思違的外套也是白色的。他的手插在口袋裏,過了一會兒,很慢地伸出來。地面上,他的影子顏色很淡,宛如淡淡的日暈。

易思違抱住她。

莫烏莉被他抱著,感受著他的體溫。

他們擁抱在一起,徐徐轉動,小幅度地搖晃身體,親熱而溫暖。莫烏莉靠在他肩頭,悄悄閉上眼睛,沒來由地詢問:“你愛我嗎?”

他把臉埋進她漆黑的頭發,用微乎其微的聲音回答:“嗯。”

“南國說,”她悶悶地說,“我很變態,所以不會愛別人。”

說出這話時,莫烏莉腦子裏什麽也沒想。可是,她卻聽到易思違說:“不是這樣的。”

她靠在他的臂彎裏:“為什麽?”

易思違嗓音幹燥,沙啞而清晰,他抱著她,擁簇她,對她說:“你一直留著她的骨灰,因為她討厭我,這就是愛。因為你愛你妹妹。”

莫烏莉非常茫然,有點驚訝,她回味著,琢磨這是怎麽一回事。莫烏莉和很多人說過愛,父母、廣告導演、學校老師、吳曜凡、理發師、學長、客戶……數都數不清。可是,她很少細想。

慢慢地,她抽出手臂,從他懷裏離開。他也松開了手。擁抱過後,他望著她,她卻回過頭,看著什麽也沒有的方向:“這跟我聽說過的不一樣 。”

“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易思違靜靜地回答。每個人每個時候的愛都不盡相同。

遠遠突然傳來腳步聲。

易思違並不介意被人知道,莫烏莉也無所謂。可是,那一刻,仿佛條件反射,兩個人還是拿鑰匙開門,臨時閃身,避進還在籌備中的房間。狹窄的室內黑黢黢一團,莫烏莉神色淡然,掏出手機,準備看一眼消息。

光線從屏幕裏蓬勃散出,她擡起頭,無意中看到他的表情。易思違跟她靠得很近。

供應室的護士邊說話邊通過,漸行漸遠。

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了。

易思違馬上按下門把手,飛快地走出去。

她送他到了電梯間。醫院的門很多,和再平常不過的生活一樣,一扇連著一扇,通往不同的地方。該說再見的時候就可以再見,隨時隨地,無需多想。分別無需當下知曉,過後才後知後覺也是常事。

地下車庫裏,莫烏莉打開車門,坐到車上,很久都沒出發。深更半夜,她坐在原地。一時之間,剛才處在黑暗空間裏,易思違的情態久久揮之不去。

人間是群魔亂舞,每個人都愚不可及地徘徊,或貪婪,或癡迷,或恐懼,或瘋狂,或軟弱,帶著惡意,麻木不仁地惶惶度日。無情冷酷的世界並非惡魔所築,這裏是一潭死水,這裏原本就是一潭死水。莫烏莉對此習以為常,早已失去了興趣。

能讓她興奮的不是這種東西。

當她失望透頂的時候,對愛無比饑渴的困獸闖入密林。

脆弱的、可憐的、等待人破壞的東西最珍稀。總是如此,和以前一樣。

分明剛剛才分別,莫烏莉給易思違打了個電話。

他接通了,大概正在忙,應答的聲音一如既往,沙沙啞啞。他說:“怎麽了?”

莫烏莉說:“我要和周敬如去洛杉磯度假。應該,肯定,有一段時間不回來了。”

易思違那頭只有沉默。

“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就是這種人,想必你心裏也有數。”莫烏莉語氣輕快,眼神明亮,很愉悅地通知他,絲毫沒有任何商量的意思,像是挑釁,完完全全就是傷害,“你介意嗎?介意的話我就把我的東西從你那拿走。放心,應該很省事的。要是你不介意,幫我養一段時間的狗?我請的鐘點工排班比較滿。”

她的回合結束了,話語暫告一段落。莫烏莉沉穩地呼吸,等待著他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