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邵遠
謝府,幾名小廝在門口守著擔上要送到藥材鋪去的藥草,看著嬌嬌軟軟的小姐一腳踹開大門,驚得嘴都長得老大。
院中在正和母親吹著牛兒的烏金雲繡衫男子聽見動靜朝門口望來,於日色下露出一張白皙俊俏的臉。
他眼睛極像謝知鳶,眼瞼微圓,眼尾上挑,此刻微微睜大時就像一只受了驚的貓兒。
但下一瞬那眸中又溢上幾絲怒氣,“謝知鳶,幾日不見你竟變得如此粗魯!”
他氣沖沖走上前來,瞪了她一眼,彎腰心疼地摸了摸被謝知鳶踹過的門板,“這些可都是銀子啊!”
謝知鳶急得正想說話,謝夫人卻上前細細給她擦了擦臉上的薄汗,方才站於一旁滿臉帶笑的謝老爺瞬間拉下臉,
“怎麽和你妹妹說話的?!”
“爹!”沒等謝知禮回嘴,謝知鳶搶先開口,“爹,我想看看您拿回來的霽靈草。”
瞧見謝知鳶與謝知禮的樣子便知謝老爺年輕時決計醜不到哪裏去。
事實上當年也正是因著他那張頗為俊逸的臉,再加之嘴甜,才哄得尚未出閨閣的謝夫人心甘情願下嫁於他。
可歲月如遷,昔年引得眾貴女當街扔手絹的翩翩公子成了如今的胖胖中年男子,臉上除了慈祥與和善,再找不出第三個詞來誇他。
此時,謝老爺微胖的臉上滿是慈祥,笑眯眯開口,“阿鳶是也想瞧瞧傳說中的聖草嗎?”
謝知禮已大搖大擺來到她旁邊,將從擔子上拿下的藥材舉到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甩了甩,謝知鳶迫不及待要伸手接過,
“誒——”他將手舉高,微擡下巴,“這一株便值幾百兩,我拿著,你看看就好了。”
事關全家性命,謝知鳶沒與他計較,湊過頭去細細打量起來。
謝氏一族世代醫藥世家,各個火眼金睛,霽靈草雖稀缺,但也不是沒有,實屬不該看錯,就算要換藥,也必定是品嘗過藥性的。
草身輕且薄,根莖為圓柱狀,肉質,粗而肥大;葉片淡黃、包於鞘內。
她又垂首嗅了嗅,味糜,這確實是霽靈草。
難不成那夢又是巧合?
“怎麽樣?”謝知禮見她瞧得這般仔細,雖知她是在擔憂出問題,可也有些許不爽,“這必定是真的,我與爹都瞧了好幾遍。”
謝知鳶沒搭理他,自顧自想著夢中的情景,雲芝草與霽靈草的區別......
她腦中閃過些什麽,朝門口竄去,沒三兩下就跑到擔子前。
謝知禮反應不及,正要去追,卻被謝夫人喚住,“讓阿鳶看,多大人了,還不曉得讓著些妹妹。”
謝知鳶蹲在擔前,細細詢問著小廝,“那城東的貨行給咱們換貨時每批都有核驗過嗎?”
那小廝見著了主家的小姐,緊張得磕磕巴巴,“有......有的,東家,東家都探查過。”
謝知鳶心下依舊慌慌亂亂的,她知最妥帖的方法便是她全都給瞧一遍,若是真沒有,再談那夢只是虛妄。
她蹲下,從一堆藥草中扒拉出一根,乍眼一瞧正想放回去,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些什麽。
她將葉子切掉一點後,仔細探查,果然便見它原本滲著汁的邊緣慢慢凝固成型。
雲芝草最大的特性,不就是汁液可凝口易合嗎?!
她又翻到這草的根部,將那上邊的淡黃色細環抹了抹,指甲間出現點粉塵。
——這是塗上去的。
*
長安街,雲孟落。
台上有說書先生滔滔不絕講著故事,大廳中整整齊齊擺了木桌子椅子,眾人拍手叫好聲充盈此片地帶。
驀地,外頭有了些許響動,眾人不明所以望去之際,遠處傳來喊聲,“錦衣衛來啦!”
余音仍在空中盤桓著,一群持著刀的影衛呼啦啦闖入這酒樓,人群像是見著了賊匪般,紛紛驚呼著散開。
掌櫃急匆匆從樓上趕來,他扶著自己歪歪扭扭的帶帽,腆著臉諂媚朝那領頭的笑道,“邵......邵大人,光臨小店,有失遠迎啊,只是不知......”
那領頭之人頭戴烏紗帽,持著一柄長刃,身形頎秀挺拔,單看面容,像是個清俊書生,可那身陰寒氣息在朱紅色飛魚服的映襯下宛若厲鬼。
他略過掌櫃向西北角趕,“我的犯人現今就躲在這,聽說他未經我的允許便要尋死,難道我不該來嗎?”
聲音低沉,字字透著股寒氣。
掌櫃的欲哭無淚,被嚇得兩股戰戰。
這位指揮使可是個大人物,原先在詔獄時便以毒辣的手段威懾眾人,現上任不過兩日,已拔了不少京城釘子戶,鬧得人人自危。
不遠處,哄鬧聲和尖叫聲如入油鍋的水在這一方天地砸開,兩名黑色飛魚服的錦衣衛將個抖如篩糠的中年男子扣著拖出。
男人皂靴落於地時發出細微的聲響,下一瞬,刻著細紋的黑色刀鞘輕輕勾起趴伏著的男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