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許瞞我

“阿鳶,三月前,南郊山崖下,你可在那?”

聽到這話,謝知鳶腦袋裏的弦斷了。

她捏著長長袖口的手指一緊,有些驚慌地垂下眸避開表哥的目光。

不能看表哥,不然就要哭了。

她天生愛哭,可每次都有些微緣由。

謝知鳶早已在數不其數的淚水中摸透了自個兒要哭的征兆。

便似如今這般,心尖撲騰撲騰亂顫,她緊張得感受到自己眼眶在發酸。

她抿抿唇,小聲說,“我沒在那。”

門外趕著馬車的疾燁支著耳朵偷聽,表小姐軟軟怯怯的聲音傳來時,他心下一咯噔。

與世子相處了十多年,疾燁自是知曉他不似表面上清冷整肅恍若謫仙。

總有些時候,骨子裏的控制欲在不經意間顯露。

小時候不動聲色掌控表小姐的一切喜好,長大後克制了些,可依舊沒甚改變。

雖不至於刻意打探,但表小姐若是與何人相處被他發現了,那人的生辰八字近日行蹤等等第二日就會端端正正擺於桌上。

前些日子,世子爺雖因他刺探表小姐的消息將他罰入禦議司,可自個兒還不是特意挑了表小姐入齊府的日子與齊國公商議事宜。

疾燁自犄角旮旯處扒拉出齊國公的記憶,只記得,在許久之前齊國公便已對世子遞過消息。

那時的世子將其擱置一旁,不聞不問,可今晚卻一反常態前來赴約。

不是為了表小姐又能是為了誰。

於南郊山崖這事上,表小姐的演技拙劣,又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這可不是要遭?

疾燁嘆口氣,又細細聽著裏頭的動靜。

自謝知鳶那句話後,半晌沒人說話。

陸明欽靜靜看了她兩眼,神色不辨地嗯了聲。

他翻開闔上的書頁,恍若方才不過是隨口一問。

謝知鳶垂著腦袋,她兩只小手糾在一塊,擰成個疙瘩。

夜深後車道上只零零落落疾步走著幾個人,四處曠達僻靜,就顯得馬車內的翻書聲格外明顯。

待流淚的沖動下去些,謝知鳶鼓起勇氣偷偷將目光朝表哥追去。

著墨蘭暗紋錦衫的男人姿態閑適坐於軟墊上,手裏的書又波瀾不興翻了一頁。

“表哥......”

陸明欽擡眼。

“其實我......”謝知鳶從小到大沒扯過謊,扯謊之後的實話說的也磕磕巴巴,

“其實我確實見過三皇子,醫者仁心,那時他傷得重了些,我就出手救了他......”

陸明欽又嗯了聲。

這回他將手裏的冊子置於桌上,又拉開暗格,從裏頭取出個紫木檀圓盒來。

謝知鳶在咽唾沫的間隙裏掃了那書一眼。

《歷山遊記》

這不是孟瀛寫的書嘛?

表哥喜歡看這個呀,難怪他會問她是否愛慕孟瀛。

謝知鳶接過表哥遞過來的小點心,垂眼一看,是她喜歡的鳳梨酥。

她放松了些,一邊吃著點心,一邊一鼓作氣全說出來了,

“我又不想認識什勞子三皇子,於是就都對外說沒見過他。”

她說完看向表哥,嘴角還有殘余的點心碎屑,聲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表哥,我方才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陸明欽看她一眼,指骨敲了敲身邊的軟墊,聲音淡淡,“過來。”

他眉眼沉寂,眸裏平淡無波,周身氣壓沉沉。

原以為逃過一劫的謝知鳶見他這樣,被嚇了一跳,又開始緊張起來。

這回她沒再管自個兒臭不臭,順著表哥的指使在他身側坐下。

她仰著小臉眼巴巴地瞧著他,圓滾滾的鹿眼裏泛著水光。

馬車內的燭光微閃,將人的臉照得透亮。

陸明欽自袖口拿了一方帕子,擡手替她細細擦去嘴角的汙漬。

他垂眸看著她軟軟的唇珠,聲音轉溫和了點,“我知你是何意,只是世間有諸多事並非你想的那般簡單,從今往後,不準瞞我。”

謝知鳶聽著表哥的話,繃緊的心弦才慢慢松開,她感受著唇上傳來的觸碰,眨眨眼嗯了一聲。

下馬車時,謝知鳶本可自己跳下車,可她還沒往下跳,轉眸間見早已下車的陸明欽朝她伸手。

耳朵尖又在發燙,她忍著轉身的沖動乖乖地將手放在表哥寬大的手心裏。

薄繭微磨間,女孩已被陸明欽半攬著落地,雖說並未觸碰到她分毫,可謝知鳶依舊有些戀戀不舍地退開至他的氣息之外。

她朝他揮了揮手以作別,陸明欽看著她一步一步朝大門踱去,又停住腳,裙擺在空中轉過一圈。

謝知鳶轉身看向陸明欽。

他身上的墨蘭衣袍浸染於月色中,端肅清俊的輪廓也被柔化,眉眼竟顯出幾分溫和。

不知哪來的勇氣,謝知鳶朝停在原地的表哥奔去。

耳畔是夜裏微涼的風聲,靜到心裏的撲通撲通清晰可聞。

她捏著裙擺行至表哥跟前,緩了緩呼吸,可才擡眼對上他的視線,就已打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