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樂妓

孟瀛動作不緊不慢,可用了幾分勁道,是以謝知鳶只能瞧清其上的一兩個字,可這一兩個字也足以要她心涼。

她曾向元和討要她的字帖去臨摹,對於前些時日日日夜夜能瞧見的東西又怎能不熟悉?

謝知鳶在瞬間垂下頭,手指也緊緊揪住自個兒的帕子,因怕被他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在他望來時忙低低應了聲。

友人間互通信件不過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得的事。

可是為何他下意識的反應是遮掩.......

謝知鳶憋住眼裏的酸意,咬了咬唇。

“怎麽了?”孟瀛溫聲道,“是哪裏不舒服嗎?”

她用手揉了揉眼,遮擋著把眼尾的淚抹去,才細細打了個哈欠道,“許是昨夜未睡好,現在還有些困。”

孟瀛嘴角微伸,袖上的墨香順著風渡了過來,因坐著,女孩的臉就垂於他的上方,他伸手時廣袖不自覺順著力道傾落。

謝知鳶還未反應過來,手背已被一片溫涼覆蓋。

下一瞬女孩的手被掰開,從裏頭露出雙霧蒙蒙的眼。

他手指襲來之際,謝知鳶顫了一下,想躲開,卻被男人溫柔卻強勢的動作撼住。

她余光瞥道抹紅痕,身子在瞬間僵住,心也一同被攫住,她的感官全匯聚在那處,是以並未再阻擋他。

微紅的眼眶被帶著薄繭的指腹細細摩挲過,孟瀛並未錯過她的戰栗,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深色,輕聲道,

“還要再睡會兒嗎?待會我讓人傳膳。”

謝知鳶嘴裏要回府的話便默默被吞下,她垂眸小心翼翼覷了眼孟公子的神色,因著些微俯視的角度,她輕而易舉便撞進了男人墨黑溫潤的眼裏。

正好還有些事該想清楚,她就由著孟瀛將自己拉至榻前邊,閉上雙眼。

孟瀛用沾染了他的氣息的外袍完全罩住她的身子,眼見著她眼睫顫動,卻並未戳破她的心思,只又摩挲了下她的腦袋,這才旋身至桌案前。

眸底復映上舉子們似要執筆鏖戰般的政論,他沒再帶上不耐,反而輕輕舒展了下嘴角。

被發現了嗎?

謝知鳶感受到那股氣息漸漸遠離,那些隱晦的思緒才止不住翻湧。

孟公子雖隱藏得好,可幾次三番相處之下,那些被刻意忽視的細枝末節重新顯現在謝知鳶的感知中,她自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凡。

比方說他的不輸習武之人的內勁,明明對外完全未曾顯露過,甚至於一些人談及孟公子,都已孱弱文人一以概之。

不同於卒吏的謀求前程,表哥是因著自小在太子身邊的自保,一個遠離權力鬥爭中心的閑散公子內勁卻如此深厚......這些也便罷了,皆可用他嗜好如此揭過此事,謝知鳶卻看到了他袖口垂落時,手臂上的劍痕,

不僅如此,包括他手背上的那道傷疤——

今早她便知道,他在騙她。

木刀不可能有那麽極細極銳的劃痕。

可這並不可怕,真正令謝知鳶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在刻意展露給她看這一切。

他明明意識到身上的傷口意味著什麽,可還是給她看了。對於孟瀛這般細心的人,要說失誤絕不可能。

所以,他到底想做什麽......

謝知鳶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孟公子溫柔灑然的形象在心裏慢慢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戰栗。

更何況他與元和郡主的信......

謝知鳶緊閉著雙眸,屋內安靜下來,靜到耳邊只余素毫在紙上停留時的沙沙聲,一筆一劃都好似戳在她的心上。

她將裙子連同手心裏的汗攥緊,呼吸都開始緊促起來。

窺到他別的一面,她下意識生起的是恐懼而非是進一步了解心上人的興奮。

她有些無措,既是為著自己多日來對其溫柔的無動於衷,又是為著今日的種種。

謝知鳶有些懷疑自個兒了,從前的孟公子她都不曾動心,更遑論如今的呢......

一些事是怎麽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謝知鳶起身時已緩和了情緒,她如往常一般,面上仍舊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乖乖地同孟公子吃了晚膳。

孟瀛看著眼前的女孩,看著她將他夾到碗裏的菜都吃的一幹二凈,如同被人豢養的小動物,動著腮幫子。

紅潤潤的唇珠輕輕翹起,宛如枝頭新生的豆蔻。

他替她擦了擦嘴角,女孩便受驚般瞪圓了黑溜溜的大眼。

孟瀛輕輕笑了笑,連眉眼也舒展開,他好似很開心,側目問,“我送阿鳶回去?”

謝知鳶唔了一聲,乖巧地撲扇了下睫。

孟府的馬車駛過鬧市,進入一條繁盛的街道。

孟瀛手裏握著籍冊,目光卻不自覺偏移到窗前女孩的身上。

少女趴伏在窗口,腰間掐出盈盈一握的姿態,伸手時,那處不自覺陷進一段弧度。

“孟公子,馬兒好似跑錯了。”她歪過頭,目露疑惑,連額角因晚風不安分亂動的軟毛都顯得嬌憨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