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呦呦野鹿鳴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大清早的我被一陣吵鬧聲吵醒,穿好衣裳剛開房門,便被迎面而來的日光撞了個趔趄。
雪貌似下了一夜,積了足有半尺高,初升的太陽被白茫茫的雪地一反射,亮的直晃眼。
幾個孩子正由阿恒帶著掃雪,簸箕掃把齊上陣,幹的熱火朝天。門口不知是誰搭了個雪人,杏核做的眼,冰淩做的鼻子,乍看之下炯炯有神,還像模像樣的。
“玉哥兒!”阿恒第一個發現我,手裏拿著掃帚沖我揮揮手,“你起來了。”
對於阿恒這體力我是真心佩服,昨夜折騰到半夜,今天還能這麽早起來掃雪,真是鐵打銅鑄的身子。
我往手裏哈了口氣,也加入了他們。
院子和門前雪基本都清出來了,我找根竹竿把房檐上的冰淩都打下來,奈何竹竿太長,用著不順手,冰淩沒下來,反倒是快把房頂戳塌了。
“我來吧,”阿恒從我手裏接走竹竿,他個頭比我高一些,用起來果然順手多了,邊戳邊問:“幹嘛要弄下來啊?亮晶晶的還挺好看的呢。”
我站在後頭看著阿恒,給他解釋道:“正午的時候冰會融,萬一你剛好從房裏出來,這東西剛好又從上頭掉下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阿恒打了個寒顫,再幹起來不遺余力。
院裏有他們收拾,我看了一會兒就去做飯了。如今剛搬回來,家裏能吃的東西不多,一人給下了一碗素面又切了半個鹹鴨蛋,從雪地裏拔了兩棵小白菜簡單一炒,倒顯得素面白凈鴨蛋金黃白菜青翠,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吃完了早飯來接二狗子的馬車也到了,二狗子在一旁收拾書袋就聽見大狗子和小鶯兒在飯桌上商量一會兒要去抓麻雀,一張小臉委屈得厲害,卻還是一點沒含糊地上馬車走了。
飯後小鶯兒和大狗子果然收拾了簸箕繩子要去捉麻雀。一場大雪過後麻雀們找不到吃的,這時候掃片空地出來,撒一把谷子,上頭再拿簸箕一罩,拿根小樹枝撐著,樹枝上再連好繩子。等麻雀來了一拉繩子,一捉一個準。
兩個孩子沒走遠,就拉著阿恒在院門外設置陷阱。我則繼續收拾房子,把東西重新收納擺放,又把之前囤下來的藥材一一歸類,收拾進櫥子裏。
忙了沒一會兒,從院子外頭突然傳出一聲狗叫,叫聲急促,像是遇上了什麽事。
我從房裏出來,叫的是將軍,正圍著什麽東西狂吠,剩下的三個人也都圍了過去。我把手頭的東西放下,也湊近過去。
“怎麽了?”我在阿恒肩上拍了拍。
阿恒側了側身,“你自己看吧。”
一頭鹿。
準確說是一頭受傷的鹿,躺在地上試圖掙紮著站起來,剛起到一半卻又再次跌倒在地。最為明顯的是它脖子上有一道血口子,像是被什麽撕裂的,鮮血順著血口子汩汩流出,就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洇染了大片雪地。
我皺了皺眉:“將軍咬的?”
阿恒搖了搖頭,“過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這應該是山上的鹿,但照理說山上的動物是不會輕易下山的,人對他們而言是種危險的存在,自古以來的狩獵關系,恐懼是刻在骨子裏的,那它跑到村子裏來是想幹什麽?”
那頭鹿已經在地上奄奄一息了,一雙眼睛看著我,那眼神裏竟像是帶著哀求。我猶豫片刻,蹲下身查看了下它的傷勢,像是被什麽猛獸所咬,截斷了命脈,已經沒救了。
正要起身,小鶯兒卻在背後突然道:“玉哥兒,你看它的肚子,好大啊。”
方才它一直趴在地上,我竟一時不察,這才注意到它那肚子確實大的出奇了點。我再繞到它身後看了看,羊水已經破了,這只鹿快生了。
只是以它現在的狀態,估計是沒有力氣再生產了。
“它想向我們求救,讓我們幫它接生?”阿恒震驚道,“那它可找錯人了,我們一幫大老爺們,哪個懂這個。”
小鶯兒不服氣地嘟嘴:“我不是大老爺們!”
阿恒:“那你會嗎?”
小鶯兒不說話了。
我又觀察了一陣子,站起來打拂了一下身上的雪:“它不是要我們幫它接生,它是讓我們救它的孩子。”
三臉茫然。
“大狗子去燒熱水,小鶯兒去幫我把剪刀拿來,”等兩個孩子都走了,我回頭沖著阿恒道:“給它個解脫吧。”
阿恒愣了一會兒之後總算明白了我的意思。
阿恒走到那頭鹿身前蹲下,從懷裏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臨動手之前又回頭看了看我,“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我沒事,”我靜靜看著,“你動手吧。”
阿恒不再猶豫,手起刀落,結束那頭鹿的性命。
自始至終那頭鹿都沒有掙紮,也不知道是沒有力氣了還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就那麽靜靜看著阿恒,直到最後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