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3/5頁)

到處能見到歲月斑駁的痕跡,角落裏的青磚爬了青苔,窗扇被風雨侵蝕,木頭顏色沉沉,帶著坑坑窪窪的痕跡。

不過,這一處同樣收拾得很用心。

光束從瓦片上透下來,有細蒙的塵埃在半空中懸浮,屋裏擺了好幾處的書架,靠近窗欞的地方擺了張方桌,上頭擱了墨條和硯台,一沓的毛邊紙用山形的鎮紙壓著。

獨獨不見筆。

……

“聿兒,聿兒……”一聲帶著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阿爺,你醒了啊。”管聿眼睛一亮,三兩步的走到床榻邊,伸手將人攙扶著坐了起來。

顧昭回過頭。

“聿兒,聿兒……”老者顫抖著手,擡手要去摸管聿的臉,他渾濁的眼裏又有了絲清明。

“聿兒越來越瘦了,阿爺瞧了心疼,你別管阿爺了,阿爺送你去旁人家吧。”

“……竹笆街的張書生不錯,阿爺前些日子去瞧了,他一手山水畫的丹青著實了得……不不不,他為人迂了一些。”

“要不,咱們還是選杏仁街的許書生吧,聽說他很是有奇思異想,前些日子,書坊熱賣的草汀遊記就是出自他的手筆……不不不,瞧那文字又輕浮傲慢了一些……”

老爺子自說自話,自己想一個,還不待管聿開口,他緊著就又否認了。

眉頭緊蹙,只覺得把自己的乖孫孫交給誰都不妥。

管聿無奈,“阿爺。”

老爺子擡起頭,他的目光落在管聿因為瘦削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上,頓時心中大慟。

他擺擺手,別過臉,聲音帶上了悲涼之意,隱隱好似還有一絲的哭腔。

“罷罷,不拘是張書生還是許書生,抑或是旁的什麽李書生……哪個都比我這不中用的老書生好……聿兒,你去吧,別管我這老骨頭了,好歹去外頭吃一頓飽飯。”

“阿爺,我那兒都不去!這是我的家。”管聿嘴唇一抿,帶著一股倔強。

“聿兒,你!”老爺子擡起了頭。

他眼裏的情感復雜極了,既有傷痛,又有欣慰,還有著憂心忡忡和頹然。

倏忽的,他目光一凝,瞧著屋裏背著身看墻上畫作的顧昭,眼睛都瞪大了兩分。

管老伯擡手指著顧昭,又去瞧管聿。

“聿兒,這,這人是誰?他什麽時候在這的?”

顧昭回過身,笑著道,“老伯好,我一直在這呢。”

管老伯一窒。

……一直都在?

他有些懊惱,開始回想,方才,自己有沒有說什麽不能說的話?

再瞧管聿時,管老伯有些老邁渾濁的眼睛狠狠的剜了一眼。

傻小子!也不知道提醒他一句。

要是讓人知道了真身,該如何是好啊!

“阿爺,哥哥他知道。”管聿低聲。

管老伯眼睛都瞪大了兩分。

什麽?

什麽叫做他知道?

……

接著,管聿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說,最後道。

“要不是哥哥凝了水炁,化了條大魚相助,我都沒力氣拖阿爺上岸呢。”

聽了這麽一朝話,管老伯心生後怕,他懊惱的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沮喪又頹敗。

“都怪我……居然那麽多人在一旁瞧著,想想都害怕,要是聿兒你被瞧到了真身,就得被鎮在雁門塔中了。”

聽到雁門塔,管聿脖子縮了縮,面上有畏懼之情。

……

那廂,顧昭也是知道雁門塔的。

這兩日,她在芙城裏閑逛,這雁門塔,她也是有瞧到過的,這是京畿最高的建築,落坐在城南,是十七重的閣樓高塔,前朝時候便有了。

在坊間話本裏,這處高塔能鎮一切妖邪,更有大妖鎮在下頭。

小小的一個玉石筆靈,又怎能不怕這高塔?

顧昭瞧了瞧管聿,又看了眼管老伯,眉頭皺了皺。

方才她一眼瞧見管聿的感覺不假,和前兩日相比,他確實又瘦了一些。

“老伯,這是怎麽一回事?”

管老伯,也就是管牧易瞧了管聿一眼,沉沉的嘆了口氣,郁郁道。

“我寫不來文章,也畫不來畫了……江郎才盡,江郎才盡啊。”他抹了一把臉,將滿腹的心酸吞了下去,“就是我家的聿兒,我家聿兒他要餓肚子了啊,可憐哦!我的聿兒可憐哦!”

顧昭:……

明明是悲傷的事,卻因為管牧易那一唱三嘆的語調,生生的多了幾分喜慶之感。

……

原來,管聿是管家傳下的一管白玉筆,因為筆身是白玉所制,且玉質圓潤通透,管家人頗為愛護。

到了管牧易這一輩,他瞧著那束之高閣,好似珍品一樣被珍藏的白玉筆,頓時心痛得不成,連連喊著。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如此好筆,就該用來寫一手錦繡文章。”

從此,他也當真踐行了這一句話。

從孩提時候歪歪扭扭的練筆,寫到意氣風發的少年,再到沉穩的青年,直至暮靄沉沉的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