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子

羊腿早已在寒風中泛涼,肉質略微發硬,江惡劍一時看不出司韶令的心思,卻也無所謂,嘴巴張得極大,費些力氣總算把羊肉悉數嚼了咽下,甚至微微擡手,將骨縫中的碎筋都啃得幹凈。

後猛然想起,江湖中似早有流傳,前五派之首的長子曾在外流落多年才被尋回,日子過得十分貧苦,正是司韶令這生來殘疾的兄長——他也記得司韶令曾提過,說他兄長因著幼時不知生父,所以隨了娘姓,叫厲雲埃。

想來現今即便風光,但到底富足不忘貧,當年司韶令來到江寨之時,每回跑去他家蹭吃蹭喝,碗底也從來不剩一粒米,還被他娘親誇贊。

思緒到此卻驀地止住,江惡劍雙目充斥血絲,強行將娘親的模樣從腦中拂去,再擡頭望著司韶令,笑容添了不易察覺的戚涼。

而這時厲雲埃懷抱著那個無人認領的孩子,已慢慢走過來。

“給我吧,”轉向兄長時的神態明顯溫柔許多,司韶令不容分說便欲從對方手裏接過孩子,“你方才手臂可有被傷到?”

厲雲埃卻微微側身避開,並未遞給他,輕聲道:“她好像病得很重,需要及時醫治。”

只見他懷中是個四、五歲左右的女娃,穿著倒是不薄,但身子緊縮,雙睫顫抖著,臉頰蒼白如紙,一呼一吸仿佛極為痛苦,應病了有段時日,此刻意識都有些模糊。

司韶令打量片刻,斜睨腳下的人:“這孩子不是村子裏的人,你是從哪擄來的?”

江惡劍不怎麽在意地看過去:“我不記得。”

“啪”的一聲,司韶令擡劍一拍他臟兮兮的臉,劍刃順勢抵在他的頸前:“再仔細想想。”

“想不起來了。”江惡劍依舊隨口回答,非但不躲,更將最脆弱的喉嚨又往前蹭了蹭。

眼看要蹭到劍刃,他嘴角勾起笑,可惜寒影一閃,劍光倏而不見。

微擡起眼,江惡劍恰好對上司韶令隔著眼紗重重投下的審視,雖有些看不清,但像是一道無形的利刃,終穿透他這副連自己也唾棄的皮囊。

再未將劍鋒靠近他半分,司韶令只發力踏著他,也沒再追問下去。

“興許是隔壁村的,不然先帶回去,請個大夫看看,我再叫人出去打聽。”他轉頭道。

“好。”

一點也沒有要插手如何處置江惡劍的意思,也並不追究江惡劍先前那般欺辱自己,厲雲埃托著女娃的雙臂又緊了緊,像是身旁一切於他來說都風輕雲淡。

“你這小美人兄長還真是如你當年所說的人美心善——”

江惡劍的再三挑釁沒等說完,始終被碾踏的胸口一輕,碎雪紛揚間,他已又被司韶令一腳踹出去,直踹進了身後徹底空蕩的鐵籠。

不太靈活的翻了個身,不等他再開口,伴隨另一籠中震耳欲聾的獸吼,又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

原來就在厲雲埃轉身欲離開之際,原本老實趴在他肩頭的女娃雙眼微微睜開,沒什麽力氣地一動,看見摔進籠內的江惡劍,竟突然間不管不顧的淒叫起來。

司韶令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險些摔落的半邊身子,正欲發問,女娃又緊盯江惡劍的方向,開始手腳並用地拼命掙紮。

應是看出她似乎要表達什麽,厲雲埃與司韶令對視一眼,沒有強行抱著她,任由她下了地。

只是她久病的雙腿儼然無法支撐身體,軟綿綿的倒下去,偏不肯叫人碰,只曲著手肘,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奮力幾下爬到鐵籠邊上。

無視數尺之隔那接連怒吼的猛獸,她一手凍得通紅,緊攥鐵柵,另一手顫抖著伸進籠內,扯住江惡劍的一塊衣角。

毫無血色的嘴唇一開一合,她想說什麽,奈何氣若遊絲,除了不住喘息,根本發不出其他聲音。

倒是愣了須臾的江惡劍率先大笑,想起來什麽一般恍然道:“我這記性,怎麽把你也忘了。”

說著,江惡劍雙目陡然迸出兇狠。

“怪就怪你爹娘不知好歹,竟敢對我口出狂言,我殺他們就像捏死兩只螞蚱,你一個小病秧子現在還想給你家人報仇?”

有尚未離開的村民聞言不由臉色驟變,對江惡劍的狠戾更愕然不已。

“司少俠,他——”

司韶令卻擡手並不理會,而是專注看著那任憑江惡劍露出如此可惡嘴臉,仍死活不肯放手的女娃。

隔著道道鐵柵,女娃哭得越來越急,用盡力氣,總算自嗓子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幾聲。

“哥……哥哥……”

江惡劍立刻笑得更加放肆:“啊對,你還有個哥哥,也被我殺了,誰叫他為了保護你,還咬了我幾口,也不知道到底誰是瘋狗……”

女娃不能接受般發瘋的搖頭,不知是否回想起什麽,哭聲竟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臉上盡是淚跡,被風吹過,又凍得紅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