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銅錢

劍光豁然出鞘,翠綠蛇身在半空扭曲著還未落定,待江慈劍驚慌失措地抓上去,已頭身分離。

而此刻暮色降臨,坑洞內晦暗無比,江慈劍一時沒能看清那蛇的模樣,正忍著臉頰劇痛費力轉頭,司韶令卻一把掰過他的泥臉。

“不是罵我偽君子麽?為何要提醒我?”

江慈劍急著想要知曉那蛇是否有毒,也不隱瞞,只咬牙道:“你不能死……我要跟你學劍……”

“……”

竟還沒放棄。

“但你先讓開——”

江慈劍又急急抻著脖子朝蛇望去,誰知這次話沒說完,頭頂人影壓得更甚,下顎被迫擡起的一瞬,火辣辣的傷處忽然覆上一陣頭皮發麻的柔軟。

觸感微涼而陌生,意外降了些許灼痛,可伴隨對方不假思索的吸吮,頓時又如空舟隨波縱橫,大半張臉不受控地僵凝住。

自是從未與任何人像此番肌膚親近,江惡劍實在覺得奇怪,意欲推開之際,緊貼的唇瓣竟警告般使力,猝然吮出聲響,像又一道從天而降的驚雷,將他霎時劈得神魂顫抖。

暫且忘記疼痛,由著難以名狀的心緒紛紛揚揚飄落,沾滿急促起伏的胸膛。

而後倏地意識回籠,他努力扯回神志,再次擡手,想將司韶令從他臉頰挪開。

“不行……蛇毒不能用嘴吸,你會中毒更深……”

然而兩手皆被司韶令死死鉗住舉過頭頂,又過了半晌,才如他所願地松開。

只見江慈劍原本還不怎麽腫起的左側臉頰,此刻赫然黑裏透出一塊突兀的紅,滑稽可憐。

偏他自己看不見,感動不已地詢問司韶令:“你沒事吧?”

司韶令冷嗤一聲,轉頭“呸呸”兩口,吐出一嘴泥巴。

他當然不會有事。

方才江慈劍被咬得手忙腳亂,但司韶令倒是看得清楚,那蛇襲來時看似顏色鮮艷兇猛,想必毒性猛烈,可被他一劍斬掉的腦袋分明渾圓,並不像是有毒。

尤其,江慈劍左臉只有兩排精細的齒痕,盡管見了血,卻沒有毒牙所留的獨特深洞。

那應該只是一條沒什麽毒性的尋常青蛇。

不過,剛剛他們二人扭打正濃,江慈劍仍下意識的提醒他躲避兇險,讓司韶令在血氣翻湧過後,心間又莫名撕扯。

這呆狗千鈞一發時只想著他,而他及時避開蛇咬,卻沒能顧及呆狗的性命。

怎麽看他都落於下風,他定要趁對方沒醒悟之前扳回一局。

所以才不帶絲毫猶豫,司韶令“奮不顧身”地,把江慈劍本已無礙的臉頰吮得又紅又腫。

也果不其然,等江慈劍喘息著平復這場突如其來的驚險,擡眸再看向司韶令,先前所有不滿早就煙消雲散。

“謝謝……”江慈劍朝他大方而誠懇地一笑,大概扯痛臉頰,趕緊又收斂了些,輕聲道,“對不住,我剛才錯怪了你,你不是偽君子……”

司韶令依舊冷臉,一副不欲與他再深究的模樣。

只蹙眉搓去掌心泥土,生硬轉移話題道:“我餓了。”

“啊?”江慈劍神色一怔。

司韶令斜睨他:“不是說,本來要給我送魚糕溜須拍馬?”

這回江慈劍忙不叠點頭:“啊,沒錯!”

而他往懷裏摸了幾下,沒摸到,定睛四處搜尋,才發現那一小團荷葉包裹正孤零躺在不遠處,顯然是他們打架時掉了出來。

還未動作,一旁司韶令已驀地出劍,在江慈劍忍不住驚羨的目光中,將東西瞬時挑至掌心。

倒沒有嫌棄荷葉沾染地上臟汙,緩慢而小心地打開。

坑內雖黯,入眼仍可看到嫩黃外皮圍攏的片片瑩白,似吹彈可破的雪膚,挾著魚肉清鮮,即刻卷過二人直勾勾的視線。

尤其鼻尖暖香融融,竟好似存有少許余溫。

司韶令確實自幼喜食魚肉,只是在來到江寨之前,他卻從不曾吃過這般精致細膩的魚糕,初嘗入口即溶,唇齒盡是濃郁滑嫩的魚香,驚艷不已。

“底下有些臟了……”

忽然注意到自荷葉縫隙流入的少許泥水,將魚糕底部悉數打濕,江慈劍難免可惜道。

卻見司韶令似沒聽見一般,已捏起極快地送入口中,並且又拎了一片,囫圇個塞進江慈劍還欲開口的嘴裏。

不像司韶令指尖已擦拭幹凈,江慈劍滿手都是泥土,不得不仰頭叼住,狼吞虎咽地吃下。

於是二人空腹折騰了這整個傍晚,此時伴隨幾片魚糕下肚,倒出乎意料地生出些愉逸的滿足,誰也不再提起早前的不快。

便當細雨落入短暫被風吹亂交纏在一處的發絲,二人終是起身準備出去之際,江慈劍摸著自己忽涼的臉頰,總算想起差點被遺漏的心跳。

“你以後可定要分化為天乾。”

他緊緊抓住司韶令的一臂,在司韶令欲帶著他施展輕功時,突然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