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石

敕風堂神門所培養的細作,實際也分三六九等。

以伏虎、鴆醴、生石三種稱謂劃分。

級別最高是“伏虎”,這種人最為謹慎,潛伏在敵國時,通常地位也極高,不會輕易行動,一旦出手,多為一招制敵,亦或是,遇到相比自身暴露更為嚴重的緊急情況。

而“鴆醴”,意在如毒酒一般不斷滲透於敵方勢力,大多數極其擅長偽裝,看似酒香四溢,實則暗裏劇毒,招招殺敵於無形。

最末等,則是“生石”。

所謂生石,取自生石花,因著此花乍看酷似石頭,易隱藏於石頭中而命名。

當然除這之外,也由於生石花兩瓣肉葉色彩艷麗,花莖自中間凹陷裂縫生出,時常透著股情色的糜艷,更極具侮辱性地喻示了這一頭銜下之人無法逃脫的命運——以色誘人。

從稱謂到所執行的任務,皆不需要尊嚴。

比如林厭。

三年前作為“生石”被安插於北州王庭,等待他的,無疑是苦籠。

苦籠內的坤奴也分兩種。

一種相比而言稍微幸運,是有主的,主子多為兵營將領,只需在對方需要之時,努力侍候即可。

另一種,則最為低賤,幾乎任王庭中人褻玩,誰都可以是他們的天乾,又誰都不會是他們唯一的天乾。

這種被多人肆意占為己有,身軀早已錯亂不堪的坤奴,並不比洗骨丹所化的地坤好受。

因為每到與人交歡,體內糾纏又相斥的天乾氣息猶如無數厲獸將其五臟六腑撕扯,其中所承受的痛苦,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若實在忍受不了,就只能自裁。

但人的求生欲使然,大多數還是會選擇苟活著,逼迫自己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去習慣那被割裂的可怖。

林厭自是屬於第二種。

這也是他的任務。

絕不能認主,成為所有人的玩物,既不引人注意,也可探取更多底層的情報。

而原本,此次若能竊取丹引成功,神使便允他重新回到敕風堂。

卻被蕭臨危人贓並獲。

“求……求求你……”

就在見到江惡劍的下一瞬,林厭神情顫動,水霧凝結間,桃花眼抖落滿臉淚痕,像看到唯一的生機,本絕望無光的臉上頃刻染上對活著的渴求。

也更恐懼這從天而降的恩惠就此流失,他嘴唇發抖地斷續哀求著,一頭磕在江惡劍的腳邊。

頸後一片血肉模糊,傷口新舊不一,儼然不知經過了多少天乾噬咬,隨著他更加拼命朝江惡劍靠近,血水順著蒼白下顎滴落。

“救救我……”他嗓音細若遊絲,像渺小可憐的螞蟻。

卻也就在江惡劍愕然瞪著他這番舉動的一刹那,為防林厭心有不軌,數道鷹刃已自四周猛襲而來。

並非刺向林厭要害,畢竟他犯下如此大罪,還未接受審訊。

但也沒有絲毫憐惜,道道疾影直奔他抖成篩糠的身子。

而錚然幾聲,江惡劍驀地擡劍隔擋,眼看另有一道來不及掃落,幹脆扯起林厭緊縛的上身,猝然向後數尺。

“你認識我?”

顧不得理會周遭瞬時繃緊的視線,江惡劍迫不及待問道。

他對他毫無印象,可這人看他的目光分明飽含瘡痍,且不像是偽裝,為什麽?

“公子小心,他很可能是敕風堂派來的奸細,不可聽他花言巧語。”

蕭臨危不發一言地看著他們,像也在審視林厭見到江惡劍後的反應,玄薊不由出聲提醒。

敕風堂?

江惡劍聞言轉頭看去。

只見不遠處司韶令則正緊盯林厭的雙眸。

因為林厭這般被江惡劍扯起,眼神始終下意識膠著的,仍是江惡劍耳際的銅錢。

卻以為司韶令看的是林厭,江惡劍故意將林厭的臉擋了擋,撇嘴沖玄薊道:“我夫人都親自來了,會派這麽個小坤奴去偷?”

“……”應是對江惡劍極為順口的“夫人”微有疑惑,不過也很快反應過來,玄薊語氣復雜地解釋道,“或許是他在此引走我等注意,好讓這坤奴趁機擇其他路線攜物逃離,若非王上英明,現在已被他得手了。”

“王上,”說著,玄薊又凝重轉向蕭臨危,“不論丹引有無關聯,敕風堂向來與我們水火不容,真的就這麽放他們離開?”

江惡劍不禁也心下微有緊張地注視著蕭臨危的臉色,生怕他反悔,司韶令還是免不了一番惡戰才可脫身。

不料他面前的林厭此時再次開口。

聲音依舊極低,卻意外的猶如雷擊,直劈入江惡劍毫無防備的空泛心底。

“你是……江慈劍……”只聽林厭又豁出一切般哽咽說道,“你,你說過……可以娶我……求求你……不要再拋棄我……”

“……”

他此話一出口,不止江惡劍倏然變了臉,連同蕭臨危也是眸色暗了暗,挺拔涼薄的鼻底無聲冷嗤,臉上更深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