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丹田

江惡劍活了下來。

不過,倒也並不是由於他那一番肺腑之言。

“我只問一遍,你是什麽人?剛才為什麽要刻意輸送內力給我?”

司韶令無視眾人已然有所誤會的曖昧目光,將江惡劍一路帶回不世樓,合上屋門的下一瞬,便語氣充滿警告道。

顯然,司韶令根本就不相信他那所謂的能夠輕易吸取他人內力的功夫,沒有立刻殺他,是為眼下避開其余人的詢問。

“屬下對堂主愛慕已久——”

而江惡劍再次強調的回答方一說出,眼前猝然刮過黯風,司韶令已一掌將他掀跪在地。

“不說實情,你今日走不出不世樓……”

卻見司韶令面容不耐間,話音驀地一滯。

因為他那一掌,連同江惡劍臉上的雲火面具也被突然揮落。

“……”

空氣有一瞬的僵硬,江惡劍則像是有些猝不及防地擡起頭。

更加清晰地露出他一張遍布醜陋傷痕,與原本樣貌毫無相似的面孔。

他自然是,事先做了另外的準備。

心知以司韶令的敏銳,就算一時不能懷疑到他的身份,可一旦自己引起他的注意,他總歸要摘了他的面具一睹究竟。

因而早在離開北州之際,江惡劍便從厲雲埃手裏討來一樣東西——

是厲雲埃曾為了與蕭臨危聯手做戲而偽裝傷勢的易容假皮。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此物便是千機婳,也作千“肌”婳,以材質稱著,不需尋常易容工序那般繁復,是世間極其珍貴之物。

如此稀有的物品,只在南隗金樓那種網羅江湖至寶的地方才能找到。

厲雲埃手上這一份,儼然是金樓樓主尉遲驍曾經所贈。

而那日厲雲埃的宮帳幾近焚毀,多虧了尉遲驍眼疾手快,救出江子溫之余,也將他帳內的許多東西一並保下,其中便有這千機婳。

恰好,江惡劍側臉的幾道炸傷也還未痊愈,他幹脆半真半假地以假皮僅覆住幾處,尤其是額頭的那一塊疤痕以及眼鼻,如今整張臉除了刺目的傷痕,已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也果不其然,司韶令眯眼俯視他,視線更多的是落在了他那絕對無法偽裝的傷口,也就沒有再過多懷疑。

江惡劍便等司韶令將他此刻模樣盡收眼底,終於佯作驚慌地又飛快撿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妥,往地上重重一磕:“屬下樣貌實在醜陋,嚇到堂主了。”

“……”司韶令這回打量了他片晌,神情復又冰冷,頓了頓繼續道,“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於是面對司韶令依舊回到先前問話的危險目光,江惡劍稍作遲疑,明白再避無可避,總算輕嘆一聲。

“什麽都瞞不過堂主,”他微有無奈地說出了早已想好的另一番說辭,“屬下……確實不會什麽吸取他人內力的功夫。”

“但是,屬下曾有幸學過一些醫術。”

聽聞江惡劍的“坦白”,司韶令眉頭蹙緊,像是猛地猜到什麽。

江惡劍便道:“雖然只見過堂主幾面,但屬下若沒有看錯的話,堂主應受了十分嚴重的內傷,且至少已有幾年——”

誰知江惡劍還未說完,只覺耳畔驟起濃烈殺機,再擡眸間,司韶令已與他近在咫尺,並神不知鬼不覺地抽出他腰間佩劍。

劍鋒寒凓,緊貼在江惡劍泛起密集涼意的喉嚨,只需輕輕一動,便可取他性命。

“接著說。”司韶令開口道。

江惡劍掃了一眼司韶令緊握劍柄的幾指,分明兇險萬分,心下卻一陣雀躍。

他已經很久沒看到他使劍的樣子。

而江惡劍也僅有須臾的恍惚,又啞聲道:“關於堂主在南隗的過去,並不算秘密。”

“屬下鬥膽,再問一句,堂主當初在江寨受盡折磨……除了雙目之外,當真悉數痊愈了麽?”

“……”

“世人皆知堂主是自那之後雙目受到重創,卻應很難想到,堂主最嚴重的傷,實際不在雙目,而是……堂主最名聞江湖的內力。”

直視著自己話落後司韶令眸底一瞬化開的深淵,江惡劍每說一個字,都如剜骨的刀在自己心間呼嘯,將他的血肉一片片淩遲。

“堂主從那時開始,已丹田盡毀,每逢強行使用內力,都會痛不欲生。”

“若換作他人,早就該歸隱山林,再不踏入江湖半步,或許,能保住一命。”

“可堂主……雖然曾五年不見任何故人,怕是只為了對至親隱瞞此事,根本沒有用心調治,反而始終在眾人面前裝作與從前一樣,屢次強聚內力。”

“現如今,”江惡劍嗓音低啞,幸有雲火面具來掩飾他發顫的唇角,終於說出口道,“堂主的身體尚不如一個武功盡廢之人,必須依仗服用藥物才可勉強支撐,否則連普通人的行動也難以企及。”

“屬下也曾見過堂主身上的隱息丹,但屬下若沒猜錯,堂主是為避免這一弱點被他人知曉,才故意將所服藥物制成隱息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