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獎賞

劇痛自然不可能讓江惡劍遂了青焉的願,叫出那一聲“主人”。

這世上能做他主子的,從來只有一個人——那個讓原本一心向死的他活下去,甚至想要此生與之共行的人。

江惡劍雙目始終模糊不清地半睜著,眸底映出青焉愈發興致勃勃的施虐欲望,腦海裏卻止不住的一直浮現司韶令的臉。

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連青焉也累了,暫且離去,將半死不活的江惡劍就這麽留在籠內。

礙於頸上緊勒於籠頂的鐵鏈,即便青焉不在,江惡劍也無法有任何松懈,更不能放任周身疲倦地睡去。

便直至周遭陷入格外寂靜,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從耳畔落下,令江惡劍在半夢半醒中又突然睜眼。

從這座地下宮殿自是看不到外頭天色,江惡劍心下卻知夜應已深,因為來人輕飄飄地在他頭上投出久違的陰影,與他四目相對間,眼前並沒有白日裏的黑紗遮擋。

正是他日有所想的——司韶令。

“堂主……”

江惡劍盡力仰起頭,麻木不已的手腳努力支撐,像是突然有了精神一般。

司韶令看著他與上一刻截然不同的姿態,沉默片晌,終低沉開口道:“不恨我麽?”

江惡劍聞言忙不叠搖頭,卻扯動鐵索,將他瞬時勒得一陣窒息,又迅速調整姿勢地嘶啞否認:“不恨。”

而他方一說完,只覺頸間鐵鏈霎時松了幾分,明顯是司韶令所為。

“無妨,”江惡劍立刻深吸一口氣,緊接著道,“堂主還是勒緊些,萬一被她看出來,就前功盡棄了。”

“……”

“堂主也不必冒險來向屬下解釋,屬下都明白……”

眼看司韶令聽他說話間目光幾番閃爍,江惡劍更確定幾分,自己先前猜得應沒錯。

司韶令雖然是敕風堂堂主,但在北州那段時日已能看出來,關於神門的大部分事宜,並不在司韶令的掌控。

且司韶令在敕風堂內除了鬼門右使,可信任的心腹甚少,貿然安插於神門,極易被青焉察覺,到時無論是當年派往江寨那七個殺手的真相,還是現今有關洗骨丹的陰謀,他都很難再追查下去。

想要知曉神門與青鄴王庭究竟有何謀劃,江惡劍這次被青焉帶回來,其實是最好的機會。

也幸而青焉脾性古怪,竟對江惡劍生出極大的興趣,司韶令強行留下陶恣二人,再把江惡劍順水推舟的送給她,反倒看不出絲毫破綻。

而江惡劍越是難以被馴服,留在神門的時間則會越久,才可能發現更多線索。

“還能撐住麽?”

果然,司韶令沒再多言,轉而低聲問道。

盡管這計劃看起來天衣無縫,但唯一的不確定,在於江惡劍。

他若就此妥協,便與青焉的其他玩物無異,青焉很快會對他失去興趣,此行所承受的屈辱也悉數失去了意義。

可若不肯低頭,以青焉的手段,恐怕不是常人能夠忍受。

“堂主多慮了。”江惡劍卻篤定笑道。

這一丁點皮肉傷,比起司韶令曾在江盈野手上遭受過的苦,簡直不足掛齒。

何況……他吃下本該屬於司韶令的金菩提,身子骨要比常人硬實得很,沒那麽容易崩潰。

“那你可還有什麽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司韶令又問。

江惡劍稍微一愣,隨後想了想,心知司韶令既然站在這裏,周圍定然是安全的,難免正色張口,將自己還沒來得及告知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出來。

“其實……據屬下猜測,他們之所以想帶走那兩個擎山弟子,是因為發現了變成鬼士的那一個,與尋常鬼士不同。按理說,一般服用洗骨丹而化的鬼士早該六親不認,只知殺戮——”

“我不是指這個。”豈料話說到一半,江惡劍忽地被司韶令打斷。

“什麽?”江惡劍茫然反問。

司韶令:“我是問你,待完成這一任務,最想要什麽獎賞?”

“……”

江惡劍愣住了。

分明聽得出此刻司韶令口中的“獎賞”並不摻雜其他情愫,不過是為了讓他能在接下來的漫長煎熬中心存一絲期待。

偏偏,他控制不住自己。

竟是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在北州王庭那棵胡桐樹下,司韶令曾給與他的難忘“獎賞”。

那時他的記憶被紫微針封住,全憑本心,不知羞恥,也不明所以。

可現今想來,除了讓他全身血液轟然如熔巖沸騰的一枚卷筒,當他緊接著回憶起那卷筒內的畫,耳尖發燙間,也刹那墜落冰窟。

當然是因為那個逼迫司韶令親手殺死的“亡妻”,讓司韶令流下滿面血淚的瘋狗,就是他自己。

也多虧那個對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自己,才讓他在恢復記憶後幡然醒悟——死在司韶令劍下的他,是多麽的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