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昏迷

江惡劍並沒有離開。

而是當他一人屠盡了不世樓內的所有鬼士,滿身殺戾仍未揮散地沖出,整個人瞬間被滂沱猛雨淋透,也將他燒至焦灼的神智驟然冷卻。

怔愣看了看掌間由雨水化開的滿目猩紅,不絕如縷地濺起無數血珠墜落,像是牽扯著他共同沉入屍山淵海,無論如何沖刷,都難以沖去縈繞肺腑的腥汙。

他訥訥回頭,又遙望屋內那番令人魂驚膽落的一片慘烈。

他向來知曉,每逢自己發情時,凡是前來挑釁的人反而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但他一直歸咎為那是由於自己強行壓制情欲的痛苦和憤怒所致,所以即便前些時日將身為天乾的青焉反殺,他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今日這些鬼士人數眾多,一個個皆是身手非凡,除了原本便有著獨屬於北州人的強悍,更受天乾信香激化,比起五年前江寨那七個殺手以及擎山七英,恐怕更勝一籌。

哪怕以江惡劍如今的功夫,也不可能全部斬殺於手下。

尤其,江惡劍愕然瞪著他們的死狀,屍身幾乎無一處完整,更有甚者,是被他攔腰截斷為兩半。

他何時學過這般詭異的招式,又怎麽會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力氣?

也在江惡劍連番遲疑中,他雙目被紛亂雨水陡然砸得徹骨,心下驟痛間,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

魏珂雪所言,竟是不假。

若他失控後用的是這不人不鬼的殺招,那擎山七英便應的確是……被他當成了那些同樣衣著的敕風堂殺手,一並給殺了。

也猛然回想起不久前司韶令看向自己的模樣。

江惡劍忽地明白過來,司韶令分明是在見到自己與鬼士纏鬥的情景之後,即使他再不願相信,心中卻已有結論。

自己就是害死他幾位師兄的仇人。

而司韶令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圖還他“清白”,不惜背負欺師滅祖之罪,同他這仇人糾纏不休,為了他一個從不無辜的惡人,將自己毀了。

這樣荒唐滑稽之舉,司韶令該會是……作何感想?

可他看著自己背後遭襲,又仍毫不猶豫地同他並肩站在一處。

他是借著不斷自虐般的強聚內力,來懲罰他自己麽?

思緒糟亂地想及此,天邊刺目白光滾滾劈落,震耳欲聾間,卻與江惡劍好像隔了極為遙遠,他像僵立於洶湧波濤裏的孤舟,托著滿身仍難以平息的情汛,任憑摧毀。

也不過片刻,江惡劍轉過身,一路失魂落魄地去了無歸的住處。

彌漫胸腔的痛疚錐心刺骨,他一時想不出日後要如何面對司韶令,只知司韶令的傷勢不容耽擱。

但是,他不敢再獨自去見司韶令。

尚不清楚自己為何發情時會異於尋常的強悍與殘暴,若放在以往,他或許不會這般慌亂,但如今的司韶令並非自己對手,江惡劍最害怕的無疑是,自己這時而清醒時而失控的怪異情形會無意中傷了司韶令。

便踏著腳下泥濘,不敢有絲毫怠慢的飛馳,江惡劍顧不得同無歸解釋自己滿身血雨,一見到人,徑直與他一同折回不世樓。

也就在司韶令環顧一周,卻沒能看到江惡劍的下一刻,江惡劍剛好出現在不世樓前。

隔著灰沉的廊檐與大敞的屋門,看到司韶令在一眾內衛中央,再支撐不住地嘔出一口血來,無聲倒地。

心臟驟懸的刹那,江惡劍已沖進頃刻向司韶令圍攏的影綽人影。

“擎山掌門魏珂雪利用鬼士偷襲堂主,現在所有鬼士被堂主當場處置,你們不必跟來,把這裏收拾幹凈即可。”

一掌緊握司韶令冰涼的腕子,感受他微弱卻尚存的脈搏,江惡劍心知他必不願被屬下們看到脆弱一面,便故意稱是司韶令所為。

果不其然,盡管眾人心有猜測,但聽江惡劍親口確認,無不深受震懾,對於司韶令的傷自是不再疑有其他。

江惡劍便不多言,牢牢將昏迷的人抱起。

魏珂雪選擇今夜動手,打斷了司韶令默寫清心曲譜,定不可能是青鄴王庭的安排,他將他的名字透漏出去,那麽他也勢必要給青鄴王庭一個合理的交待。

“帶堂主去我那。”

江惡劍正咬牙抱緊懷中人,聽見無歸立刻道。

不世樓內到處狼藉,自不能待下去,江惡劍唯有抱著司韶令先回到無歸的住處。

整夜風雨不見停歇,這一來一回間,無歸已然也從頭到腳全部濕透,而他並沒急於詢問來龍去脈,只隨手將不住滴水的雲火面具摘下置於一旁,沉默著扶穩司韶令的身子,看江惡劍將自身內力緩緩輸送於司韶令。

直過去半刻,無歸才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也受了傷,換我來吧。”

司韶令在強撐起身離開密室之前,已服下祁九坤托江惡劍從北州帶來的藥,但他透支的丹田仍需要以源源不斷的內力來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