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作勢

當一方狹窄密室隨著幾人急匆匆的到來而冽風湧動,像有最後一絲芳香飄散,陶恣猛地轉身望去,目瞪口呆間,一樣東西也“吧嗒”掉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到江惡劍腳邊。

那是兩日前送來的一塊蒸餅,現已幹巴發硬,能打人了。

就在前一刻,卻被陶恣叼在嘴裏,姿勢艱難地試圖喂給石床上的陶梧。

而看到一動不動的陶梧,江惡劍更是面色一僵。

他沖出密室時過於急切,竟沒有來得及解開陶梧身上的青山指,可想而知,他已保持這一動作有多久了。

而陶恣手腳仍不便行動,也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出這僅剩的蒸餅,原本跪趴在陶梧上方,正以嘴相喂。

眼下被這群“不速之客”突然撞見,他本就腫成一道縫的雙眼又一刹紅了。

悲慟,氣惱,又羞愧。

只見他昨夜欲自裁而撞傷的額頭間血水凝固,襯得他整張臉更為慘白,眼睛怔愣瞪圓著,努力動了兩下嘴角。

“我……我……”

他嗓音顫抖,因這麽多人的注視,心底所有不堪好像又被瞬間放大,拼命忍住淚水,像是解釋,卻也不知在對誰解釋道:“等阿梧吃飽了,我再以死謝罪……”

“……”

除了知曉他與陶梧行過雲雨的司韶令,其他人自是都摸不著頭緒。

而江惡劍心知自己現今再一次成了他的殺父仇人,默不作聲上前,只迅速解開了陶梧的穴道。

又趁陶梧發僵的身軀還未緩和之際,將陶恣一把拎了下去,以防恢復過來的陶梧再有何過激舉動。

也是這一靠近,他終於注意到了陶恣滿身已不同於往日的地坤氣息。

分化了?什麽時候?

如何度過初次情期的?

心下隱約有些猜想,江惡劍微感驚訝地看了司韶令一眼,可惜司韶令並不理會他。

而陶恣曾對江惡劍短暫轉變的情緒明顯又降至谷底,稍一回過神,便欲立刻掙脫他的鉗制:“你別碰我!大騙子!瘋狗!”

不等他話落,江惡劍已然松了手,一聲不響地退開。

倒讓陶恣罵罵咧咧之下一頓,本順口還想罵什麽,偏戛然停住了,怎麽也沒能再罵下去,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喘息幾口。

緊接著,他又是一愣。

祁九坤已帶著昭蘇將食盒裏的飯菜一一取出,擺了他面前一地,另有一些不忘放在陶梧前方石桌。

他與祁九坤有過一兩面之緣,並未對他的出現有何詫異,對他身邊的昭蘇也沒怎麽在意,讓他大吃一驚的,儼然是已彌漫於滿室的飯菜飄香。

不同於往常的清淡——因他雙手拿不起碗筷,通常送來的都是較易吃下的饅頭粥餅,而眼前所見,無疑是被關在此處以來最為豐盛的一頓。

陶恣愕然又看了看眼前這一大堆人,尤其,他待江惡劍態度惡劣,司韶令這回卻不僅充耳不聞,甚至俯下身,親自動手為他夾了塊雞腿肉遞至嘴邊。

視線不斷在美食與眾人間徘徊著,陶恣忍不住吞咽口水,眼淚終還是落下來了。

“倒也不用這般興師動眾的……送我上路,”他說著低頭一口將雞腿肉咬下,自從離開擎山,的確已許久沒有吃過如此美味,不由一邊吃一邊更加哽咽地沖司韶令道,“等我死了,你一定要對阿梧好些,他對你那麽癡心,又向來乖巧懂事,吃的也不多,不會給你添什麽麻煩……”

話沒說完,身後驀地傳來“嗖”的一聲。

原是陶梧幾瞬便撕扯著吃下大半只雞,一有了力氣,儼然不滿自己被鐵鏈困於石床周圍,發瘋地想要與陶恣拉近距離,也為阻止司韶令繼續喂食陶恣的“親密”動作,不顧背後傷勢,憤怒將手中一把雞骨頭甩出。

幸虧司韶令躲避及時,其中一根幾乎擦著他的臉,如尖刀頓時沒入祁九坤頭頂一團發髻。

“……”

空氣靜止須臾,可惜陶恣仍未覺出自己的話有何不妥,口中雞肉酥香鮮嫩,終於將他滿腦子關於昨夜的回憶覆上幾縷炊煙,從魏珂雪的背叛,到擎山七英當真死於江惡劍之手,一直到他分化後神志不清,與陶梧的那一番糾纏……通通被他暫放在腦後。

他直勾勾盯著前方幾塊點心,睫上又沾濕一片:“死之前,能不能再讓我吃一口蜜糕?我最喜歡吃裏面的瓜仁了,以前都是阿梧給我剝的……”

不等他說完,祁九坤已抓起那蜜糕堵住了他的嘴。

薅下發髻裏的雞骨,轉頭問司韶令:“你確定,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五派能信?”

“……”

司韶令一時語塞。

以陶恣現在一心向死的模樣,確實很難讓五派相信魏珂雪是個奸細。

更像被他們挾持後嚇出了失心瘋,這麽貿然讓他傳話,怕是要適得其反。

不過,出神凝望著後面陶梧愈發怒氣沖沖的樣子,倒是讓一旁不語的江惡劍突然意識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