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落空
如潮湧至的雪松氣息本應於寒風中屹立,涵蓋了鳳枝的蒼翠與湛湛天河,是巍峨群山之上最挺拔的光,在風雪面前不輸於紅梅的淩傲。
可惜此刻在人群中撲面而來的濃香,卻飽含陰翳,像裹雜著死後剝落的灰褐樹皮,所過之處,盡是腐朽。
那股味道喧囂地擦過每個人的呼吸,肆意翻攪間,意圖趁這凝固的幾瞬,再次打破眼下已塵埃落定的局面。
按照魏珂雪所想,身為鬼士的陶梧和江惡劍,必定會受天乾信香的刺激而深陷殺戾,他便能尋個機會先逃出這裏。
只不過這一次,他卻算錯了。
這計劃看起來十分可行,而實際上,早已超出了他掌控之外。
“阿梧!”
就在突兀籠罩下來的天乾信香猛然牽動陶梧的意識,與他近在咫尺的陶恣自是第一個察覺他的異樣,想也不想地,將他一直停留在陶梧右耳旁的手掌用力壓下。
然而陶梧一刹陷入狂躁,動作難免粗莽,陶恣又因腕上的傷行動有些僵硬,僅能依靠手臂的力度強行在陶梧的耳間安撫,不出片刻,便被亂動的陶梧掙脫了去。
眼看陶梧就要起身沖向四周,陶恣腳腕尚未痊愈,定然再攔不住他,於是情急之下,陶恣顧不得周遭眼光,趁陶梧仍距他不遠,幹脆拼了力氣縱身撲過去。
雙臂緊箍陶梧的同時,偏頭一口咬住了陶梧的耳朵。
“唔唔……”
一時說不出話,陶恣只能喉間發出一連串的嗚咽。
這番不怎麽合時宜的情景無疑引來周遭人的驚詫,不明白如此關鍵時刻,陶恣到底在幹什麽。
卻也須臾間,令魏珂雪臉色驟沉的是,隨著陶恣的怪異舉動,原本失控的陶梧竟當真奇跡般地僵在了原地。
而陶恣一刻也不敢放松,整張臉滾燙不已,硬著頭皮在陶梧耳邊繼續不斷地親吻,喉嚨也不閑著,卻聽不清他都哼唧了些什麽。
只哼唧了半晌,才想起來陶梧這邊耳朵是聽不見的。
他忙不叠又閉嘴,擡眼瞄去,見陶梧的確安靜了,力道由最初的急切逐漸變得輕淺,細密地落上薄薄耳廓間幾處被他咬出的深紅齒印。
“阿梧,很聽話……”他終於顫聲說道。
與此同時,後怕不已的冷汗滴落在鼻尖,癢癢的,他不由擡臂蹭了蹭,重重舒了口氣。
“這麽喜歡的話,等我的手好了,每日都給你揉耳朵——”
哪知正當他微感欣慰又忍不住羞澀地保證著,這一瞬間,陶梧僵滯的目光一動,不待陶恣話音落下,已猛地將陶恣推倒在地上。
“阿梧!?”
陶恣嚇得驚叫,以為陶梧終究還是著了魏珂雪的道,正不知所措地出聲制止,卻沒想到,事實也並非這般。
因為下一刻,陶梧沒有去轉而攻擊他人,而是滿目通紅地粗喘著,一眨不眨瞪著陶恣,眼底燃燒的欲望猛烈而清晰。
任是頭腦不怎麽靈光的陶恣,也一眼就看出了他此刻所想。
——分明是,他剛才在他耳邊那一番又親又咬所致。
雖說碰觸他的右耳確實是令其平息的奇招,但單純捏揉和親吻,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
哪怕是正常人,也經不住心愛之人如此引誘。
便也在此時,像是感受到周圍過多的凝視,陶梧倒不似以往般不管不顧,一把將呆若木雞的陶恣撈起,竟是就那麽扛著他,一邊兇狠撞開擋在前方的幾人,一邊轉瞬消失於密室出口。
不是第一次目睹陶梧發狂,距離他們最近的尉遲驍下意識地欲動身去追,卻被祁九坤一掌攔了下來,嫌棄地瞥他一眼。
尉遲驍不明所以地回頭,見扶心和司瀾等人也沒有出手的意思,稍一回想,這才想起來,與上次在金羽驛不同,陶恣已經分化了。
且他身上隱約縈繞的清竹幽香,正是來自陶梧。
不知他們一人一“鬼”怎麽就結了契,但見其他人除了微有驚訝,並無一絲擔憂,尉遲驍便也停了下來。
急忙又轉向另一方——江惡劍。
誰知更加出人意料。
任憑空氣中的天乾信香再是鷙烈,從始至終,江惡劍連動也未動一下。
只因為——
“江慈劍……”
司韶令雙目依舊緊閉著,卻斷斷續續地,再一次低啞開口,像挾在遍山飛雪裏的尋覓。
也在開口間,冰冷幾指始終無知無覺地緊扯著江惡劍。
指尖不時擦過他腕上纏繞的兩樣物件,也牢牢牽住江惡劍的視線。
他當然不會放開主人的手。
只要無人靠近司韶令,便誰也入不了他的眼,區區天乾信香,更撼動不了他的雙目。
司韶令不曾允許,他不會離開他寸步。
“……”
雖說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顯而易見的,兩個本該大開殺戒的鬼士,其中一個自行離去,這另一個,也讓魏珂雪最後的計劃徹底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