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鬩墻(下)(第2/2頁)

“他在江寨從未做過一件惡事,曾冒死救下那些無辜百姓,就因生父是江盈野,反被肆意踐踏,受盡折辱求不來一丁點憐憫,還不如一條野狗!那個時候,整日滿口仁義的人在幹什麽?”

“在想著如何將他趕盡殺絕!”

“如今到了這生死關頭,竟又想要他一個死不足惜的瘋狗再重蹈當年覆轍!”

“我哪怕學盡天下道理,也只知道,今天誰都可以去救人,唯獨他不能!”

“就算天下百姓都死了,與他有什麽關系!”

“……是麽?”

然而任憑司韶令已許久不曾有過的崩塌,厲雲埃直視他滿目赤裸殺機,卻反問了一句:“你僅是這樣想?”

司韶令目光沉沉,似沒能聽懂厲雲埃話中的深邃。

直到厲雲埃繼續道:“你當真毫不在意的話,為什麽要帶他在這裏等著我們?”

“……”

“你大可與他一走了之,也免去與我們浪費口舌,不是麽?”

伴隨厲雲埃進一步的詢問,司韶令似有短暫的僵頓,而後卻更諷刺的一笑。

“原來你以為……你還像小時候了解我?”

不知是否過於可笑,口中又有鮮血滴落,司韶令擡臂揮開厲雲埃欲替他擦拭的一手,踉蹌向後道:“那我也不妨告訴你們所有人。”

“我留在這裏,就是想要親眼看一看,就算鬼士們屠城,那些百姓到底能有多痛!”

“可會有江惡劍當年一絲一毫的痛!”

“我既是眼睛辨不出,也恰好用他們的血做這滿山喜綢,叫他們的冤魂看著,我和江惡劍這次踏著他們的屍骨成婚!”

“……”

或許司韶令說出這些話時的神情實在真切,不止周圍眾人紛紛愣住,厲雲埃也微微一頓。

又很快,他平靜望著司韶令:“那也會包括我的屍骨。”

“……”

於是司韶令臉上又驀地有了裂隙。

也在他赤紅著雙眼間,厲雲埃忽然嘆息。

“你自小,最冷酷,也最易心軟。”

說著,厲雲埃也終於無力垂下那一直負於身後的另一手。

只見司韶令視線驟緊,震顫地映出了那幾近被紫微針根根穿透,鮮血淋漓的削瘦幾指。

原是只有這些痛,才能支撐他眼看著司韶令強使內力與他對峙,卻不為所動。

“你小時候明明很喜歡讓我抱著你,自從那一次手臂受傷,你便再也不肯讓我抱了。”

“你看,現在也不過是一點小傷,你又這樣難過。”

“……”

而這回換做是厲雲埃避開了司韶令欲抓住他那一臂的手,竟讓前一刻還滿身殺慄的司韶令,睫上驟然有灼熱墜下。

“現今讓你發足了火,若實在覺得委屈就罷了。我剛才是騙你的,我不會死,大家另想辦法。”

“但如果可以,”厲雲埃又湊近司韶令,更壓低了嗓音道,“處在風頭浪尖的人,倒不一定要是江惡劍。”

司韶令聞言啞然瞪向厲雲埃。

卻思緒萬千之下,正當他隱約猜出厲雲埃的意思,還未開口,又猛地感受到什麽,慌忙轉身。

果真是江惡劍。

此刻神色仍木訥,卻雙手合起,朝他跪了下去。

他聽懂了。

聽懂司韶令似因他而起的苦苦掙紮。

因而並不知自己經歷過什麽,他只求司韶令,允他去制止這十萬鬼兵。

“江惡劍!”

也在司韶令厲吼間,終還是晚了一步,婆娑袖影翻飛,想要蕩盡霏霏苦雨,江惡劍已縱身自關樓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