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4頁)

“我想出宮看看。”

*

皇帝允準的聖旨來得很快。

不過是半個時辰光景,一輛軒車便停在大玥最繁華的街市,青蓮街上。

如今方過晌午,正是一日裏最熱鬧的時候。街面上人流如織,兩側的商鋪與攤販上聚滿了遊人,更有不少貨郎挑擔行走,唱著自己新編的順口溜,鬧嚷嚷地沿街叫賣。

李羨魚穿著身尋常官家千金的服飾,帶著侍女穿梭其中。

原本因呼衍來朝的消息而略微低落的心緒,也漸漸因市井間的熱鬧而重新雀躍起來。

“這個蜻蜓籠紗燈好看,蓮蕊總說殿內的燈千篇一律,這個看著倒是新奇,買回去送給蓮蕊吧。”

“還有這個,磨合樂,茜草的年紀小,一定會喜歡這樣鮮艷的東西,也帶著吧。”

“還有這些——”

她說了一路,也買了一路。

直到懷裏拿滿了東西,也累得有些走不動了,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車內。

方一坐穩,外頭的侍衛便問道“公主,酉時將至,可要啟程回宮?”

李羨魚有些不舍:“可現在時辰還早。要不,你們將馬韁松開。由它往前走一陣,等它停了,我便回去。”

“是。”

侍衛抱拳答應,松開了手上的韁繩。

駿馬先是在原地踱了兩步,繼而邁開四蹄,不緊不慢地向前行去。

李羨魚也放下錦簾,重新整理起要帶回宮的小玩意。

這件是給月見的,這件給陶嬤嬤,這件給茜草——

數來數去,總覺得少了一件。

她低頭想了片刻,側首去問竹瓷:“新來的那名小宮娥叫什麽名字?”她伸手比了比:“這般身量,生得白白凈凈的。”

竹瓷略想了想,答道:“似乎是喚作梔子,昨日才來披香殿當值。”

“還好還好,險些便漏了她。”李羨魚拍拍自己的心口,對外頭的侍衛道:“且停一停,我再買一件東西。”

侍衛應聲勒馬,竹瓷也探過身去,伸手替李羨魚打起錦簾。

眼前的光景,令兩人皆是一愣。

駿馬的腳程極快,又是這般信馬由韁地走了一陣,軒車早已在不覺間駛離了青蓮街,離開了玥京城中的繁華地界。

入目所及,是低矮的屋舍,斑駁的墻面,衣衫襤褸,低頭行走的流民。滿目皆是荒敗景象。

李羨魚遲疑稍頃,終於還是踏著腳凳,緩緩下了車輦。

“這是什麽地方?”

幾名侍衛翻身下馬,神色皆有些緊繃:“前面便是晝巷。公主還是請回吧。”

“晝巷又是什麽地方?”

李羨魚的話音未落,遠處卻遙遙傳來一聲吆喝——

“新到的貨,要選的主可趕緊,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啊!”

這一聲,立時便將李羨魚的注意吸引過去。

“是貨郎。”

李羨魚心裏惦記著自己缺的那件禮物:“我過去瞧瞧,看看他賣得是什麽稀罕東西。”

她說著便快走幾步,進了眼前的陋巷。

陋巷深處,並沒有她想象中擔著挑子的貨郎。

唯有手裏拿著皮鞭的粗野漢子,和隨意放在地面上,銹跡斑斑的鐵籠。

籠內裝得亦不是貨物,而是衣衫破碎,面黃肌瘦的……人。

李羨魚一愣,徐徐停住了步子。

巷子裏的漢子們卻已經發覺了她的存在。

一雙雙渾濁的眼睛看向她,視線落在她的面上,身上,衣飾上,驟然變得貪婪而猙獰,像是午夜裏眼冒綠光的豺狼。

李羨魚羽睫一顫,下意識地挪步往後退去。

“姑娘!”

侍衛們及時追上前來,橫刀擋在她身前,目光淩厲地看向那群粗俗漢子。

不少人頓時偃旗息鼓,悻悻低頭。

其中一個穿褐色短打的漢子卻眼珠一轉,拿鞭柄重重敲擊著自己身後的鐵籠,高聲對李羨魚吆喝道:“那邊的貴人,過來瞧瞧,有你喜歡的貨嗎?”

不待李羨魚回答,他已倒過皮鞭,‘唰’地一下抽在鐵籠上。

籠內面黃肌瘦的男女們驚惶起身,推擠著瑟縮到籠角。

偌大的鐵籠空出泰半。銹跡斑斑的籠底上,倒臥著一名少年。

他的發冠已經碎裂,一頭墨發淩亂而下,一半披散在肩背,一半散落於籠底,掩住了容貌,浸透了血汙,顯出格外令人心驚的深濃色澤。

身上一件玄衣早已支離破碎,浸透了鮮血的布片緊貼在肌膚上,依稀可見無數猙獰傷口。

李羨魚從未見過這樣駭人的傷勢。

刀傷,劍傷,縱橫交錯的鞭痕。

舊傷未愈,又疊新傷,身上流出的鮮血早已染紅了籠底。

甫一望去,盡是一片深濃血色。

觸目奪心。

竹瓷伸手握住李羨魚的袖口,語聲顫抖:“是人牙子。姑娘,我們快回去吧。”

褐色短打的漢子一切都看在眼中,此刻見到口的肥羊要走,立時便急了眼,上來就要抓李羨魚:“你這小娘子看著便是大家出生,怎麽卻是個一毛不拔的性子?都到了人市,還裝什麽清高,還不趕緊掏銀子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