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3/5頁)

三省六部的郎官們也成日裏往披香殿中走,追問著她何時回返,說是有許多事要與她商量。

整個盛京城裏的紅綢也被用完。還是胤朝的軍士們騎快馬去其余州府購置。馬隊進城的時候,聲勢浩大,令無數百姓沿途圍觀。

李羨魚不由得輕輕笑起來:“之前我可是見過皇姐們出嫁的。哪有你們說得這樣離奇。”

一名青衣小宮娥嘴快道:“這不一樣。”

“往常都是我們大玥送公主去和親。這還是頭一次,有他國的君王來大玥求娶。自然是要隆重些。”

李羨魚被她說得面熱,杏花眸裏的笑影卻並未散去。

她順著廊廡向前。

方行至寢殿前,還未來得及伸手推開槅扇,卻聽身著青衣的小宮娥們成群結隊地往廊前而來。

她們對她福身行禮,一聲接著一聲地笑著向她通傳。

“公主,禮部郎官求見。”

“公主,工部尚書前來拜見。”

“公主,司制坊內的繡娘們想來問問您,嫁衣是要什麽樣的形制。”

李羨魚羽睫輕閃。

這才明白過來方才小宮娥們說的都是真的。

她驚訝過後,輕聲吩咐道:“你先將他們帶到西偏殿裏奉上茶點。我這便去見他們。”

這一去,便是整日。

從清晨到夜幕初降,李羨魚都在西偏殿裏度過。

她從未知道,公主出降是這樣一件盛重而繁瑣的事。

上至公主出降的禮儀,下至鸞車上微末的裝飾,他們都要與她商討,等著她一一首肯。

一連數日,披香殿內人滿為患。

李羨魚也從未這般忙碌過,以致於都忘了時間。

直至出降前日。

成日裏圍攏在她披香殿的眾人終是散去。

為她留出一日的寧靜。

這也是她留在大玥皇城中的最後一日。

李羨魚焚香沐浴過,便重新打起精神來,輕聲問這些時日守在披香殿內的宮娥:“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裏。皇叔可回關州去了?”

宮娥們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羨魚想去辭別皇叔的心願落空,便唯有提上點心,分別去拜見她的皇兄與皇姐。

太極殿中,正在批閱奏章的李宴溫聲告訴她,允準淑妃留在故鄉的聖旨已經落下。不日便到江陵。

鳳儀殿中,寧懿正整理著妝奩,肩上橫躺著那只被染得花裏胡哨的雪貂。

雪貂一見她就毛發直豎,齜牙咧嘴地想跳下來,想跟著她去找臨淵算賬。

還是寧懿摁住了它,心情頗好地揉了揉李羨魚的臉,說她與她的雪貂心胸寬廣,這點小事不與李羨魚計較。

李羨魚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在兩處分別留了一會。

再回到披香殿的時候,已是黃昏。

春日多雨。

她離殿的時候尚是晴日,歸來時初初走過照壁,庭前便落起纏綿的春雨。

李羨魚遂提起裙裾,走到就近的遊廊上,順著漫長的抄手遊廊徐徐向前。

途徑庭院裏的鳳凰樹與梧桐。

鳳凰樹已抽出新枝,而梧桐也重見青碧。

舉目四顧,皆是春日盛景。

李羨魚唇角微彎,在雨中行至遊廊深處,遇見許久未見的青年。

春雨如愁。

李羨魚隔著珍珠似的雨簾,望見顧憫之孤身站在與鳳凰樹相鄰的遊廊上。

他深青色的太醫服制被雨水濡濕。

在這般披紅掛彩,熱鬧熙攘的披香殿裏,微顯孤清。

李羨魚輕聲喚道:“顧大人。”

顧憫之回轉過身來。

他原本清潤的面龐被斜雨沾濕,低垂的眼睫上落著朦朦春雨,將眼底復雜的心緒掩藏。

“公主。”

他順著深長的遊廊向她走來,將隨身的醫箱放在旁側的坐楣上,向她俯身行禮:“臣最後來為公主診一次平安脈。”

離別的愁緒悵然而來。

李羨魚在系著紅綢的坐楣上輕輕坐落,將皓腕放在他遞來的脈枕上,語聲很輕地道:“有勞顧大人了。”

顧憫之輕輕頷首。

他如常將絲帕覆在李羨魚的腕上,長指輕落在她的腕脈。

這一場春雨裏,他細細地與她說著一年各個時節中要留意的病症,又重新開了補養的方子給她。

直至最後話語說盡,相顧無言。

他終是微垂下眼去,將長指收回,將脈枕重新放回醫箱之中。

李羨魚安靜地望著,羽睫輕輕垂落。

顧憫之也隨之起身。

他辭別李羨魚,獨自往來時的煙雨中行去。

李羨魚遲疑一瞬,還是站起身來,喚過伺候在廊前的小宮娥,為他送了一柄竹骨傘。

顧憫之接過竹傘。

在雨中向她俯身行禮。

他的語聲在春日的煙雨中傳來,如初遇時那般溫和清潤,掩著始終未能出口的心意。

“臣祝公主這一生平安喜樂。”

春雨如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