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許諾(第2/4頁)

高歡仔細打量著為他洗腳的高澄,這張俊美的臉蛋在他的視線中一直在變化,時而是才出生時的嬰孩模樣,時而是學走路時步履蹣跚的模樣,時而又是少年時嚷嚷著要騎馬的頑皮模樣……

面容不斷變化,最終定格在為他耐心搓揉雙腳的模樣上。

一聲長嘆後,高歡撫著高澄頭頂說道:

“阿惠,我有預感,自己命不久矣……”

“阿爺……”

“聽我說完,這一次西征,不論勝敗,我都會將兵權轉交給你,若是上蒼憐憫,再給我一兩年的時間,我也不會過問軍政,只一心在家養孫教子。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這些年來對你,對你們兄弟都少有陪伴,也許是上天看我賀六渾身世可憐,讓我有一個這麽出色的兒子,也讓我能夠安心放權。

“或許我早該這樣做了,而不是等到如今風燭殘年,你的能力遠勝為父,若無我的桎梏,任你放手而為,只怕北方早已由亂入治。

“三年前那場大敗,是為父剛愎自用,不聽阿惠的諫言,才有今日辛苦,為父……悔呀!”

說罷,早已是涕淚橫流。

高澄找來一條幹凈的布絹,為高歡擦拭淚水,按理來說,即將徹底掌權的高澄應該是欣喜若狂,可他內心卻無一絲喜意。

與高歡做了這麽多年父子,隨時常被這個自詡性急的人打罵,但他所給予的權力,還是印證了對兒子的關愛,試問古今,又有幾個非獨子的繼任者,能收獲與父親分庭抗禮的權力。

這一瞬間,貪權如命的高澄卻不再為權力而動搖,心中所想只希望能多侍奉高歡一些年月,哪怕高歡在戰後繼續把持軍權。

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去奮鬥未來,賀六渾又還有幾年,哪怕是沒有三年前的墜馬受傷,原時空也只活到了547年的正月。

高歡說自己命不久矣,高澄也是看著他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心中多少也有數。

分明才四十五歲,卻已然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滿頭華發,身形也略顯佝僂,不再是記憶裏的挺拔模樣。

“孩兒不求權傾天下,但求父王安康喜樂。”

高澄任由高歡撫摸著自己腦袋,動情道。

知子莫如父,高澄的權力欲以及表演欲,以高歡識人之明,又怎麽不了解,但這一次,他卻能從內心感受到高澄的真誠,也許這就是父子間的羈絆吧。

父子倆對望許久,互不言語,直至盆裏的水變涼,高澄才為高歡擦幹盡了腳,服侍他歇息後,才端盆走出了帥帳。

月色皎潔,高澄將汙水交給親衛處理,自己則去尋在營外警戒的斛律光。

原來之前眾人宴飲時,為防宇文泰襲營,高歡、高澄都有安排人十裏外巡視警戒。

其實就算宇文泰得到消息,身處渭北的他也趕不過來,高歡、高澄此舉無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高澄回到京畿軍大營,卻不進去,就在營外等候斛律光。

不久,收到消息的斛律光打馬回來,卻看見高澄舉起手上兩壇酒,朝他露齒微笑。

兩人尋到一個小土包,坐在上頭,一人分了一壇酒,在月下敘話。

高澄說起今日高歡的一番言語,又提起自己當年找人裝扮成高歡,肆意打罵羞辱,言語間滿是悔恨。

“阿惠無需自責,當年相王無罪罰你,你心有怨氣也是正常,一時沖動而已,無人會怪你,再說此事僅有你我二人知曉,那人被我劃花了臉,棄屍荒野,決計不會有人再提。”

這種事,也幸虧是發生在高澄與斛律光之間,若換了別人,還真會擔心高澄要滅自己的口。

早些年斛律光為高澄幹的見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悶殺元亶,也比如暗殺楊愔族兄楊寬,以使楊愔逃過泄密的罪責。

他們之間不只是主從關系,更有一份兄弟之情,並非高澄與高洋之間的兄友弟恭,更不是高歡與爾朱兆、賀拔嶽之間你死我活的兄弟感情。

兩人在小土丘上邊飲邊談,直到飲盡了壇中酒,這才回營,臨別時,斛律光突然問道:

“子惠是否需要我將相王之言與阿爺透露?”

高澄拍了拍斛律光的肩膀,搖頭道:

“今日與明月共飲,只是心中有所觸動,並無他意,明月無需多想,去拜會了斛律叔父,便趕緊回來歇息吧。”

回到帳中,高澄氣不打一處來,斛律光這人哪都好,就是這張嘴,實誠得過分了點。

自己大半夜拉他喝酒,與他透露高歡要徹底放權的消息,自然是要他不經意泄露給斛律金,再由斛律金私底下透露給親近,讓大家多少有個心理準備。

也只有斛律光和高季式這種直腸子的人會當面來問自己,他還能怎麽回答,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