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邵希臣難得愣住, 由上至下掃打量著她。
普通的薄款睡衣貼在她身上,肩膀瘦削分明,圓潤小巧的腳趾裸露在外, 不知是不是因為冷,抓在一起的手指微微抖著。
他沉默片刻, 側身, “先進來。”
室內溫度適宜。
明梔跟在男人身後, 順勢坐在沙發上, 邵希臣接了杯熱水遞給她。
他不同意,也不拒絕,兩個人觀望半天。
緩了會兒, 她不明白邵希臣是什麽態度,語調明顯不如剛才有底氣, 略顯慌亂:“邵總、我、我想跟您一起住。您隨便分我個房間就行。”
他捏了捏眉心, 淡聲問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明梔囁喏回答:“知道。”
平日裏口齒伶俐的小姑娘,此刻卻變得不善言辭。
“理由。”他察覺出不尋常, 下意識地放輕語氣。
她低眉咬唇,手指貼緊琉璃杯壁,思緒被電視機上財經頻道的新聞打斷,循聲望過去, 下一秒“啪”的一聲,邵希臣把遙控器丟在另一側沙發。
“一起住可以, ”他頷首,停頓片刻,循循善誘, “給我個理由。”
家裏進小偷那次, 她也是格外抗拒一個人住酒店。
明梔深呼吸口氣, 妥協道:“好吧。”
即便過去三年,這段記憶仍是很清晰,她甚至能夠像背誦古詩詞一樣記得每一個細節。
大一時候,明俊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雖然不會經常想起她這個女兒,零花錢數字卻十分可觀。
盛夏裏,某晚學校停電,宋冬雪回了市區家裏,季晚請假不在,章鈺和隔壁寢室的人出去住酒店。
三十七度的高溫,唯一可以解暑的usb小風扇轉到沒電。捱了一個小時,直到宿管阿姨通知來電時間是明天早上,明梔隨大流,決定也出去住。
北城大學周圍酒店算一特色行業,上至全國著名星級酒店,下至三十塊一晚的私人賓館,幾十家供人選擇。
她手上有錢,便選了家頗有名氣的連鎖酒店,一晚五百。
酒店裏的氣味和平時家裏不一樣,淡淡的清香,她卻覺得不如沒有。
身上滿是汗,明梔掛好防盜栓後便先去洗澡,分外仔細地檢查了浴巾,洗澡時候慣性手機放著音樂。
她換上自帶的家居服,將原來的衣服洗幹凈後,推開浴室門,想要掛在半敞開式的衣櫃裏。
冷不丁擡頭的瞬間,心臟險些驟停。
房門開了一小條細縫,防盜栓被絞斷成幾截散落在地上。
門後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眼窩很深,臉上掛著詭異的笑,靜靜地站在那,不知站了有多久。
有時人受驚到一定程度,大腦會變成空白,短時間內完全喪失反應。
明梔就是。她聲音卡在嗓子眼裏,只發出幹澀的啊啊聲,腿腳像被定在原地,根本沒有時間思考男人為什麽可以進她的房間。
男人陰柔地笑著,朝她一步步走近,明梔終於能夠挪動腳步。
現在回想仍是一陣後怕,如果不是男人恰好沒關上門,門口又正好有幾個服務生路過,她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男人患有精神病,通過監控查出他有房卡,房卡是一個清潔工阿姨不小心弄丟的萬能房卡。
中年男子以精神病走錯房間為由,沒有承擔任何責任。酒店給出的處理是由清潔工阿姨賠償明梔的精神損失,清潔工阿姨當場跪下,求她體諒家裏上有老下有小。
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
精神病男人自然不會因為這件事擔驚受怕,清潔工阿姨也會隨著時間淡忘。
只有她,被困在了這個夏夜。
從此再不敢一個人住酒店,尤其深夜。
講述過程中,她有意說得風輕雲淡,面前的男人一直沒開口,臉色郁沉得嚇人。
明梔將其歸因於他強烈的正義感。
這是她第一次向別人提及此事,很害怕望見他眼底的同情與悲憫,氣氛太壓抑,她故作輕松道:“其實沒什麽大事,換作一般人早就忘記了,怪我記憶太好了。”
半晌,邵希臣嘆了口氣,極其自然地擡手,卻在空中停滯片刻。
明梔順勢仰頭,眼底倒映著鎏金般的燈光,她被光線刺激地眨了眨眼,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吻上下眼皮,男人寬厚的手掌也緩緩地落在她頭頂。
還順帶搓了幾下。
直到那只大手挪開,她才回過神來,不自然地覆上他停留的地方,還留有幾分余熱。
明梔心底像被人用羽毛輕輕撫幾下,酥酥麻麻。
宋冬雪的話浮現在耳畔:你真的不覺得邵總對你很特別嗎?
拍拍腦袋而已。她驚訝於自己如此自作多情,連忙晃晃腦袋。
更傾向於這是正直的人對於弱小者的關懷。
她站起身,指了指靠近門的那間臥室:“那我就住那兒?”
邵希臣撥了通電話,用流暢的法語吩咐幾句,而後叫住她,“服務生馬上過來更換床上用品,你等下睡主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