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隨著這聲話落, 門窗緊閉的房間裏,只剩下砰砰不斷的心跳,這裏比汽車影城更加安靜, 之前車內聽不分明的聲音, 在這裏像接了音響。

又是那熟悉的撲通——

撲通——

這次他們聽清了, 紊亂激烈的心跳聲不止是他的,還是她的。

夏涼被擋不住這份莽撞的躁動,方嶽隔著被子抱著人,努力平復自己橫沖直撞的心緒,他的手勁越來越大, 渾身肌肉緊繃,頭昏腦漲,不自知地親吻著被子。

被子底下空氣越來越稀薄,陳兮覺得自己快要暈死過去, 完全的黑暗中,她感受到了一絲又一絲不屬於她的溫度, 在額頭, 在鼻尖, 在臉頰, 又落在嘴唇。

夏涼被很薄, 這觸感真實滾燙。

陳兮在斷氣之前松了手勁, 被子被人掀開了一角, 新鮮空氣湧入,很快又被人截斷。

懵懂的兩個人氣息交織,房中聲音變得雜亂無章, 心臟像要撲騰出胸腔, 呼吸急促又沉重。

兩個人都亂了套, 陳兮憋紅了臉,方嶽背脊繃得像座土石堅硬的山丘。

許久,方嶽松開唇舌,依舊隔被抱著人,只是別開了臉,靜靜平復自己。

陳兮耳朵蹭著方嶽的頭發,僵硬地望著天花板。

月光明亮,所以天花板上吸頂燈的形狀照得清清楚楚。

月色也朦朧,他們誰也看不清對方臉上的具體顏色。

半晌,陳兮耳朵邊傳來很輕的一聲,“還耍我嗎?”

氣息傳進了她的耳腔,陳兮一陣耳朵麻癢,耳朵比臉頰還要滾燙。

她穩定心神,重整狀態,鎮定說:“你起來。”

方嶽微微伏起,撐在她面前。

“要這樣說話?你不是要讓我說嗎?”陳兮仰面對著人。

方嶽終於離開底下的人,陳兮晚他一步,抱著被子穩穩坐了起來。

兩人近距離對視,窗外月亮也在寂靜等待。

陳兮發尾打著卷,垂落在胸前的被子上。她不用組織什麽語言,清淺的聲音像涓涓星河,緩慢清晰地流淌在月光中。

“你記得董珊珊吧?”陳兮問。

方嶽沒有問她為什麽提董珊珊,他順從地回答:“記得。”

董珊珊二十多歲,卻不知道賣|淫是違法的。

陳兮說著她曾經對方嶽說過的話:“因為聾人聽不見,所以他們對外界信息的獲取是有限的,他們的認知也跟大多數人不同。”

方嶽給予回應:“是,我知道。”

“查分那天晚上,我跟我爸視頻了,他想讓我問問方叔,能不能再收養我的弟弟。”陳兮沒有停頓地把這句話說完。

這是方嶽所不知道的,陳兮說了那句之後,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他緩沖時間,方嶽眼波微動,沒有做聲,他知道陳兮還沒說完。

“我當時拒絕了他,可是我看得出來,他不理解,也不開心,所以第二天我就說要回去,我覺得有些事要當面跟他說清楚。”

陳兮覺得這是一件“小事”,陳爸如同董珊珊,他們並不完全了解世俗倫常,陳爸不是不知感恩,他知道方老板資助了陳兮,所以陳兮以後一定要把方老板當親生長輩一樣孝順。

現在陳兮高考順利結束,前途一片光明,陳爸就想方老板是否能再行善事,陳言是個好孩子,將來也一樣會孝順他。

陳兮認為她跟陳爸好好說,陳爸自然就會明白了。

於是陳兮回到老家,耐心地告訴陳爸為什麽她不願意問方叔這件事,陳爸似乎懂了,陳兮也開心地繼續接聽各種招生辦的電話。

但陳爸的懂是有限的。

“我以前跟我爸說過,陳言可以植入人工耳蝸,耳蝸植入的越早越好,因為人的語言功能是有時間限制的,年紀越小的人,植入耳蝸後學說話會更容易,年紀如果太大,他就徹底失去語言能力了。我爸一直記著這事,後來他又問我,不跟方叔提收養陳言的話,能不能提一下借錢。”

陳兮聽到後,呆怔了片刻,又向陳爸解釋了這事,後來某一天,陳言發高燒,他們把陳言送到了鎮上的診所,在診所裏碰到了會一點手語的人,中老年人聊起天,陳爸聽說外省有對夫妻不孕不育,想收|養|孩子,陳爸有點心動,就跟陳兮提了提,陳爸一直掛心陳言的人工耳蝸,陳兮只能再三保證,她會在陳言長大前,讓他植入人工耳蝸的。

陳爸再無知也不會隨便把孩子送給陌生人,他只是忍不住有點動搖,陳兮清楚這一點,但她也越來越深刻地意識到,她的家庭,存在著不可忽視的隱患,就像那部法國電影《洞》,準備越獄的囚犯們本身就是隱患。

他們信任著彼此,以為可以成功越獄,卻忘了會犯罪的人本身的信任值就是微小的,所以他們最後被同伴出賣,獄警早已獲知消息,在牢房外守株待兔。

陳兮記得從前方茉舉過例子,說方家幫助過一對老實巴交的夫妻,夫妻倆貧窮,孩子乖巧懂事,方老板出資讓兩個孩子讀書,結果來年,這對夫妻又懷上了第三個孩子,他們又想向方家借奶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