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疼(第2/2頁)

梁宴伸手點在我的眉心,把我皺著的眉宇撥開,手指從我臉上一路滑下來,在唇上停留住。

“你還記得嗎,奪嫡前的那一年,你在江南被二皇子一派絆住了腳趕不回來,太子派了精銳在獵場要暗殺我。是蕭將軍帶人在獵場幫了我,讓我能活著撐到你回來。”梁宴垂下眼,把所有的情緒都掩蓋在這個動作下。“忠臣難求啊,老將軍跪在我面前求我出手救救蕭家,我能不救嗎。湯藥是驍騎將軍從府裏帶過來的,誰去送已經不重要了,我何不出手賣將軍一個人情,讓他和他唯一的女兒還能維持情誼,相安無事?當一次劊子手,換一個忠心耿耿的老臣,多麽劃算的買賣。”

我皺著眉不說話。

說到底,梁宴其實也沒做錯什麽,孩子不是他的,拍板要殺孩子的人也不是他,他只是難得心軟了一次,幫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將軍保全了父女情意和滿門榮耀。這件事情處理的滴水不漏,除了蕭嫣失去孩子的肝腸寸斷,其他並沒有任何人有損失。

可我的心裏就是開心不起來。

一方面是因為蕭嫣肚子裏的孩子成了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加上我對蕭嫣的愧疚;另一方面是……

我看著梁宴臉上不甚在意的表情。

沒有一個帝王沒殺過人,我清楚。帝王座下萬骨枯,梁宴手上沾的血不比我少,更何況這個孩子與他並沒有什麽關系,於情於理這都並沒有什麽不妥。蕭嫣很看重這個孩子,她不會相信意外滑胎這個說辭,也一定會深究害死她孩子背後的主謀。

梁宴當這個主謀再合適不過了,畢竟他是一國君主,握著整個蕭家的命,哪怕蕭嫣再恨他,也並不能拿梁宴怎麽辦。

可我想起那晚我沖進宮打了梁宴一巴掌的時候,梁宴臉上的表情雖然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但我那一瞬間是真的覺得,梁宴在難過。他明明早已為此事想好了周全的辦法,就差一步,假若蕭嫣沒有寄出那封信,他分明是可以保全所有人瞞天過海的。

我經常罵梁宴是狗東西、狼崽子,甚至從一開始,我就教梁宴要成為一個冷血的上位者。

可梁宴不是。

拉著我挑衣服、買玩具的是梁宴,去祝國寺給那孩子上香祈福的是梁宴,盯著我寫祈福簽文的也是梁宴……我能看得出來,梁宴沒想害死他。坦白點說,哪怕是蕭嫣寄出了那封信,梁宴其實也是想把那個孩子留下來的,是驍騎將軍,分明是他,分明是整個蕭府承擔不起欺君罔上的責任,分明是驍騎將軍一邊想挽留住父女之情一邊還想保全住整個蕭家的聲譽。

皇後紅杏出墻還有了身孕,陛下有龍陽之癖不聞不問還幫忙遮掩。驍騎將軍分明是利用好了信裏所寫的這一點,拿以往的護龍有功去感化梁宴,讓梁宴不得不和他綁在一艘船上。

梁宴敲了敲我的手,挑著眉看著我。我低下頭,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捏緊了拳,指節都攥的發白。

“想什麽呢?”梁宴的手還停在我的唇上,吸引注意般按了兩下。

我的眉頭自從開始聽這件事就沒松開過,在梁宴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把,又擡眸看他,順帶補齊了我剛才心裏沒說完的那句話。

另一方面是……我有一瞬間的心疼梁宴。

如果說我扛著整個朝堂的正常運行,那梁宴就扛著整個梁朝的風雲叵測。我和他肩上的擔子都太重,稍有差錯就是國計民生,這些年來,喜歡和不喜歡的事都要幹,願意和不願意的事都要做,既得救萬民於水火,還要在陰暗處執刀落筆殺人越貨。

有時候我都覺得,我活的越來越不像自己了,我只是沈大人,沈宰輔,而不是沈棄。只有偶爾在和梁宴激烈的爭吵間,在那些滿腔怒火放著狠話互相不客氣地喊對方姓名的時候,才有出神的片刻覺得,我還握著自己幹凈的靈魂活在這個世上。

滿手鮮血的活在這個肮臟的世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