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招魂(第2/2頁)

我與他是化不開的血海深仇,是不共戴天的宿敵,他若是不恨我,這簡直是說不過去。

昏昏沉沉間,我好像看到衣擺繡著金竹的人出現在我的視野裏,隨之而來的是姜湘驚喜的一句“陛下來了”以及後面驚慌失措的一句“我怎麽過不去了?大人!大人!陛下周圍好像有屏障,我們這些鬼都過不去了!”

我好像落進了水裏,周遭的聲音都好似隔著一層膜,混沌而又模糊,唯有眼前那一片繡著金竹的衣擺,還清晰的隨著走來那人的動作,一起一落。

一起一落……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才能在這種時刻,才能在這個人面前,勾著唇笑了起來。

“你來了啊,我的生死仇敵。”

其實很多年以前,在梁宴寧肯把自己拉下水也要報復我的時候,我就想過這個問題——梁宴恨我的原因。

我一杯酒毒死了他那個昏庸無能的爹,對梁宴而言其實是一種解脫。老皇帝從來不把梁宴這個當年的四皇子放在眼裏,不,甚至可以說老皇帝壓根就不記得自己生過梁宴這個兒子,梁宴在他眼裏還不如禦花園裏那只到處蹦跶的野貓有印象。

梁宴早知道我要謀權篡位,我出手毒死老皇帝,為他擺平了奪取皇位寶座的最後一個障礙,還保護他沒在青史上留下一個手弑親父的罪名,他是應該感謝我的。

那麽至於梁宴為什麽恨我的原因,我想可能就是因為我對著他那個情深義重,要陪著老皇帝一起死的母妃見死不救了。

梁宴的母妃曾經也是名滿都城的大家閨秀,說是曾經,那是因為這個一生唯唯諾諾,連替親生兒子爭一爭都不敢的女人,在她二十歲那年做了平生最有勇氣的一件事——給當時微服出巡的皇帝下了藥,爬上了皇帝的龍床。

若這是老皇帝瞧上了她,這便只是一樁流於市井的關於皇帝的風流韻事,可偏偏,這一切都是梁宴的母妃一廂情願的單相思。老皇帝並不喜歡她,醒來後發了一大通火,揚言要處死梁宴的母妃,即使後來礙於情面和梁宴母妃的家族勢力,把這個女人擡進了宮封了妃子。可對老皇帝而言,被一個女人算計,這就是他一生的恥辱,他又怎麽可能對著這樣一個對他而言有著歹毒計謀的人再動心。

於是梁宴的母親從封妃的那天起,就已經被打入了冷宮,哪怕她後來沒多久就生下了梁宴這個皇子,也得不到上位者的一絲垂憐和她癡心妄想的愛情。

我從頭到尾都沒怎麽在意過這個把一顆真心全都用在皇帝身上的,又傻又笨的愚蠢女人。不過好在她並不怎麽關心梁宴的所作所為,才讓我成功的利用好了梁宴這個“四皇子”的名號,一路把梁宴養成了一個野心勃勃的狼崽子,成功的扶植他登上了皇位。

直到成了太後的她一紙詔書宣我進宮。

本來梁宴成了新帝,她可以安安穩穩當她的太後,從此過回她安穩富足的富家小姐的日子。

可我沒想到,這個一心一意的女人竟然愚蠢到要放棄自己的性命,給老皇帝殉葬。

梁宴得到消息沖進來的時候,我就保持著那樣一個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姿態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服了毒酒躺在地上已經沒了生氣的女人。

梁宴把冊封我為宰輔的文書扔在我臉上,那是他第一次沖我發火,也是他第一次掐著我的脖子想讓我死。他先是雙眼猩紅問我:“是你嗎?”

我知道他想問的是“是我殺了他母妃嗎”,畢竟他親眼看見過我下毒殺死他的父皇,可他不敢問出口。我搖了搖頭,實話實說:“不是,是她自己服毒自盡的。”

梁宴掐著我的手只松了一瞬,繼而又問我:“宮女說你在殿裏待了半個時辰,從來沒喊過太醫,等她去喊太醫來的時候,我母妃……已經死了。是這樣嗎?你根本沒想救她?”

我看著梁宴那張臉,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笑道:“是啊。”

“一心求死的人我救什麽。陛下,上位者不需要那麽多感情,臣告訴過你很多回了,你怎麽就是教不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