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問陛下安

梁宴說著“沈子義,我永遠恨你”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年的回憶清晰到,我現在連雪地裏的雪有多涼都還記得。可是……

我看著眼前這盞燈。

我看著自己闔著眼的屍體。

我看著那簽文上一字一句的“沈子義,長命百歲,歲歲安康”。

我愚鈍的大腦想不了別的,於是只能罵道:“命運可真他娘的無常。”

太無常了……

無常到……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梁宴了。

我跟段久說我和梁宴之間沒有誤會,是真的。梁宴十分清楚我救不了他的母妃,毒藥發作有多快,隨便找個太醫一問就知道了,事情表面上看好像確實與我沒有什麽幹系。

可那是梁宴的親生母親,是梁宴從出生起記憶裏唯一的溫暖,是這深宮裏對梁宴唯一的安慰。如果說我曾在梁宴的生命裏扶了他一把的話,那他母親才應該是貫穿他生命裏的光。

那個女人怯懦無知,一腔癡心全付在不該交付的人身上,但她卻又竭盡所能的在她滿是先帝的心裏分了一點愛出來,拿著陳舊的布料給梁宴繡冬襖,哄著梁宴睡覺,盡可能的護住了梁宴的童年。

可她死了。

她因為我殺了先帝,為愛殉身了。

梁宴能去埋怨她無情嗎,不能。

所以梁宴只能恨我。

我理解梁宴。如果不是因為梁宴對我的報復太過瘋狂,我很樂意懷著一些愧疚輔佐他成為一代好的君王,然後隨便死在天氣好的哪一天午後。

可我忘了,梁宴把我的偏執學的爐火純青。我當年有多偏執的想復仇,如今他就偏執的有多瘋。

我沒罵錯,他是條瘋狗。

在我冊封為宰輔的那一天,在我最風光無限的那一天,梁宴用一杯摻了藥的酒把我壓上了床。他瘋狂又執拗地擊碎了我的最後一道防線,讓我身為男子的尊嚴在那一刻粉碎殆盡。

他不能殺我,也不能不怨我。

於是他打造了一個滿是荊棘的囚籠,把我和他都困在了裏面。

不生不滅,不死不休。

……

我不記得我是怎樣走出那條暗道的,也不記得我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最終放棄吹那盞燈。我只隱隱約約記得我回到大殿裏的時候,姜湘迎上來,一臉擔心地問我有沒有事,徐生臉色不佳地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我,毫不客氣地問道:“你是要死了還是要魂飛魄散了?”

我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保持著神遊的狀態一路飄,飄回到我原來的府邸裏去。我躺在床上,望著床欄上綁著的紅綢,又回想到那條陰暗地道裏與我房內陳設一模一樣的屋子,繼而又回想到那張祝福我長命百歲的該死簽文。

後來我索性縮到書房裏去發呆,睡了三天魂體冷到不行,只好放棄了裝憂郁美人的想法,又一臉悻悻的往皇宮裏飄。在藏書閣,我找了個能吸到陽氣也感受到溫暖的地方,把自己縮成個團,什麽也不想的昏天暗地的睡覺。

我這一生都沒睡過幾場安穩覺,如今什麽也不管不顧的悶頭大睡,竟有種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感覺。

直到我被一陣哭喊聲吵醒……

我睜開眼,發現徐楚那個奶團子站在我面前,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淚的,見我醒來,直接一頭紮進我的懷裏,嗷嗷嚎著喊著“兔子哥哥”,還不忘死死揪住我的衣帶拽在懷裏。

我差點以為是我睡太久讓這小團子以為我醒不過來了,剛準備出言安慰,姜湘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邊喘邊指了下徐楚,又指了指身後,急促道:“完、完蛋了大人!他、他、他的那個……什麽恩公哥哥,被陛下抓走拷打去了!”

嗯?

哦。

徐楚的恩公哥哥被梁宴抓走拷問去了。

嘶……他的恩公哥哥是誰來著?這小孩兒哥哥姐姐那麽多,我真的不是每一個都記得住啊……啊!

恩公?!

徐楚的恩公那不就是徐生的恩公?!

那不就是被我拋之腦後忘得一幹二凈的好兄弟段久?!

梁宴把段久抓走嚴刑拷打去了?!

本來還睡得還有點蒙圈的我,唰一下從地上蹦起來,急忙追問道:“怎麽回事?陛下抓他幹什麽?人抓到哪裏去了?”

“就……就前兩天大人你還沒回來的時候,陛下來藏書閣裏轉了一圈,不知道拿了些什麽東西走了,今早就把那位什麽恩公大人抓走了。”姜湘邊抱著徐楚跟著我往外飄,邊繼續說道:“人關在天牢裏,我今天帶著徐楚在大殿裏瞎逛,親眼看到人被抓走的,他認出來是他的什麽恩公,就哭著要跑回來找大人你。”

我的腳步隨著姜湘的話一頓,想起來我托段久幫我查的事,轉身去書架上找我和段久約定好放消息的那本《禮記》。

我翻來翻去,確定那書裏空空如也,只好先讓兩個小鬼留下來看家,我則一臉沉重的往天牢裏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