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聆妤下意識將手放在右腿上。
她擡眼望向謝觀, 見他目光如灼地盯著她。他審視的目光,讓沈聆妤有一點緊張。
謝觀知道她會抵觸。可他不會永遠讓她如願。
“不願意?”他盯著沈聆妤開口,低冷的聲線裏噙著絲十分明顯的危險。
沈聆妤搭在右腿上的手輕攥了一下衣料, 又很快放開。她搖頭, 溫聲說:“沒有不願意,都依陛下的。”
她聲線平穩, 神情也平靜。
謝觀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她的沒有抵抗而高興,他盯著她的眉眼很久很久, 突然站起身。
他動作突然,沈聆妤下意識地縮了下肩。當他走到她身邊時, 沈聆妤甚至本能地緊張起來, 擔心暴君一個不高興將她丟出去。
謝觀起身走到了沈聆妤身後, 在她身後坐下, 拿起一旁的巾帕繼續給她擦拭濕發。
沈聆妤後知後覺他在給自己擦頭發。她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她悄悄松了口氣。
所以, 他只是隨口一說嗎?不圓了嗎?沈聆妤有點搞不懂謝觀的心思。
屋梁上蓄圓的水珠掉落進水中的滴答聲, 在安靜的浴室裏顯得十分清晰,那水面上蕩開的漣漪仿佛蕩到了耳膜。
沈聆妤垂眼,望著地面上兩個人融為一體的影子,慢慢陷入思量。
當初主動去碧淵宮時,她做了赴死的準備。可是這麽久了, 她還好好地活著。
謝觀喜怒無常,沈聆妤總是不敢去揣摩他的心思。
可是這一刻,她凝眸望著地面上兩個人的影子, 看著他給她擦發時時不時擡起的手臂, 困惑浮現在她的眸中。
沈聆妤不是蠢笨之人,尤其身殘之後, 她變得更加敏感了些。
她清楚地意識到謝觀對她的好。
可是她不懂他為什麽對她好,也更不明白這份好會持續多久。
就像小時候她愛不釋手的那些布娃娃,彼時是真的喜歡,每日晚上都要抱在懷裏睡覺。
可是後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喜歡它們了?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她甚至不知道那些布娃娃是從哪一日不見了蹤影。
她於謝觀,應當也如是。
碧淵宮的骷髏燈、靈堂上的人肉人血,還有不知道擺在哪裏的人皮墊,或許都是她最後的下場。
沈聆妤垂下眼睫,平常心相待。
夜裏,兩個人躺在圓床上。謝觀翻過來身來,將身側的沈聆妤撈過來,摁進懷裏抱著。
他胸膛溫暖,卻有一點咯人的堅硬。沈聆妤伏在他懷裏閉上眼睛,仔細去回憶那些幼時喜愛的布娃娃到底被她丟到了哪裏。
她在回憶裏睡著,又在回憶裏笑著落淚。
翌日,謝觀搬了個高足凳在屋子中央。穿衣鏡擺在對面。謝觀將沈聆妤放在上面,拿著挑選的衣裳給她一件件試。
直到他折騰到滿意。
他看著從裏到外一身粉嫩的沈聆妤,點點頭。他才想起來問沈聆妤:“如何?”
沈聆妤望向銅鏡裏年輕了十歲的自己,沉默了一息,再道:“陛下好眼光。”
“我也覺得不錯。”謝觀走到梳妝台前,從抽屜裏的那一堆收拾裏選了一枚粉嫩的桃花珠花,戴在沈聆妤的鬢發之上。
在謝觀轉過身去時,沈聆妤偷偷嘆息了一聲,將目光從銅鏡移開。
——沒眼看。
魏學海在門外詢問是否要用早膳。謝觀這才將沈聆妤從高足凳上抱下來,放在輪椅裏,推著她往前廳裏。
沈聆妤坐在膳桌邊,看著幾個宮婢端著早膳進來。她目光一掃,看見了朝黎。
朝黎穿著宮婢的衣裳。
朝黎和那些宮女一樣,規矩地低眉垂眼將膳食擺在桌上,再規矩地退出去。從進來到出去,她都沒有看沈聆妤一眼。
沈聆妤眼前浮現上次朝黎哭著向她求救的樣子,她現在是認命了嗎?
魏學海從外面進來,笑著問:“娘娘,您之前的那個輪椅還要嗎?從石階跌下去,木輪松動了些,理應換新的。還是多嘴問問娘娘。”
沈聆妤想了想,說:“留著。”
她念舊,那輪椅畢竟陪伴了她兩年。而且月牙兒說不定能修好。那輪椅以前也壞過,被月牙兒修好過一次。
沈聆妤剛吃完一小塊白玉糕,面前的空碟上被謝觀放進來一塊很大的牛肉餅。
“吃。”謝觀頭也沒擡,言簡意賅卻似命令。
沈聆妤剛摔斷腿後,曾經厭食過一陣子,後來雖好了,胃口卻一直很小。
她看著面前的牛肉餅,做了些心理準備才去吃。
謝觀擡擡眼,看著她吃飯如吃藥。不,她吃藥的時候都不會皺眉。
用過早膳,早膳被撤下去。
謝觀問:“皇後,我們今日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