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盡心意(第2/3頁)

“原來如此。”晏鴻之恍然大悟,又笑,“姑娘的膽子可夠大的。”

程丹若卻道:“非也,戲法的關鍵在於聲東擊西,看客以為是在讀眼的時候做了手段,實則相反,一切安排都在不經意間做下。”

眾人皆點頭道是,不免又誇了她幾句巧思。

見時候還早,尚未到晚飯時間,程丹若也不急著走。

按照明朝的時間線,利瑪竇要16世紀末才能來,離徐光啟翻譯《幾何原本》還要一段時間。

她時間不多,也許過兩天就要回陳家,假如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找到識貨的人,把數學傳播開去。

故而佯裝未察覺到不妥,重新拿起筆算題。

計算物料並不難,只是繁瑣,比較麻煩的是需要修補的堤面的面積計算。

就是立體幾何。

程丹若習慣性地畫出圖形,添加輔助線。

老實說,她算的速度比謝玄英慢一點。因為《河防通議》中對於常見的計算已有定理,套上去即可。

程丹若不太懂那個,照自己的方法算,還得想一想。

但兩人一對答案,結果是相同的。

她心中快慰,暗想,雖然穿越這麽多年,數學居然還沒丟,可見當年讀書的時候沒偷過懶,知識不負人。

但一轉念,想及自身的處境,又覺悲哀。

對面,謝玄英瞥過眼光,心起余波。

當下的讀書人,自然以四書五經為要,但晏鴻之除了繼承李悟的純真說,自身亦有主張,反對空談,提倡經世致用,認為學問是立身之本,實物是治國之用,兩者互為表裏,相輔相成。

謝玄英隨他讀書,不忌雜學。

而以他的身份地位,所受的教育就是夏朝最頂尖的一撥,即便只會“一點”,也遠勝旁人。

可現在,一個幼失怙恃的孤女,居然也通算學,且非方田(平面幾何)、粟米(比例換算)、盈不足(盈虧問題)這些常見的管家經商之法,而是商功(工程類和體積換算)。

這讓他想起了另一位半師,師母的堂妹,尚宮洪月霞。

她精通星象歷法,少有學名,喪夫後入宮為女官,頗受贊譽。前幾年,她受命入欽天監,編纂每年的歷書,還畫過星象圖。

謝玄英隨她學過歷法星象,知道那是門艱深的學科,故頗為敬佩。

不過,無論心裏怎麽想,他臉上不會表露分毫,仍然一看也不看程丹若,低頭翻書。

氣氛有點微妙。

程丹若回過神,意識到今天已經太晚,便主動告辭。

回到廂房,白芷已經提回了晚餐。四菜一湯,東坡素肉、梅幹菜茄子、木耳豆腐皮、面筋炒時蔬,還有蘆筍百合湯。

程丹若驚訝:“怎麽這麽多?”

白芷回答:“是老先生那邊吩咐的,說姑娘這邊的飯食與他們一樣。”

原來又是病人家屬的謝禮。

她略一思忖,未曾推拒。

想來那樣的人家,平白欠了自己人情,反倒在意,不如讓他們償還一二,也算是改善夥食了。

於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好好飽餐一頓。

*

程丹若離開後,謝玄英的視線一直沒離開她演算的紙。

他很想拿過來看一下,然則私看女子的筆墨不是君子所為,只好掃一眼,再掃一眼。

屋裏沒有人注意他。

夢覺大師方才已經離去,晏鴻之服了藥正在安睡。禪房裏只有小廝拿著拂塵,有一下沒一下驅趕著惱人的飛蟲。

他慢慢伸出手,拿過了桌上的紙。

平心而論,程丹若的字跡並不出眾,主人似乎盡力想把字寫得端正整齊,但也僅此而已,筋骨全無。

所謂字如其人,若在此前看到這樣的字,他一定會認為那是個平庸的女子。

可見識了程丹若的醫術和算學,這個印象自是不可能再有。謝玄英想了想,猜測她許是沒有時間,抑或是沒有足夠的紙筆練習。

她是寄人籬下的孤女,還要照顧重病的舅祖母,生活想必十分艱難。

記得那日上巳,眾女子穿金戴銀,滿身綾羅,唯有她一身布裙,素淡貧寒。

謝玄英倏然不忍。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態。

他出生侯府,世家公子,早已習慣自身的富貴與他人的貧賤。他從未感到有任何的不妥,就好像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世間的規則本是如此。

但他確實對程丹若產生了一星半點的不忍心,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個瞬間。

不過,少年的心思,來得快,去得也快。

東西到手,他的注意力便落到了紙上的圖畫中。

程丹若在紙上畫出了堤面圖,並標注了一些奇怪的符號,還添加了線。

將圖案分割後再計算?

謝玄英讀不懂字符,然則數據是相同的,他自己的計算與她對照,很快翻譯出10個字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