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擇良醫
幫助程丹若, 只是謝玄英生活中極小的一部分。身為靖海侯之子,當今最寵愛的少年人, 大儒晏鴻之的弟子, 他在蘇州的日程極其匆忙。
要拜訪家中故交——祖父能獲封靖海侯,全因抗倭有功,而沿海一帶的抗倭英雄眾多, 不少家族當年幫過謝家許多。如今老人故去, 小輩們並無感情,江南大族們也迫切希望能與勛貴扯上關系。
還有, 晏鴻之在春風書院講學, 又不純粹是講課。
說白了, 心、理之爭, 現在看的是領頭羊的身份地位, 以後看的就是接班人的發展。
晏鴻之也希望在書院裏傳播“純真學”的思想,讓更多的文人加入心學懷抱,將本派的理念發揚光大。
謝玄英作為弟子, 即是純真學說的門面, 也是被刁難的對象。
高崇就特別喜歡讓學生們與他辯論。
結果自然十分慘淡。
學子們必須非常努力,才能集中精神思考辯題, 而不是看美人飲茶,看美人讀書賦詩,看美人立於荷花池畔, 眾芳皆慚。
私底下,高崇大罵晏鴻之“卑鄙無恥”,晏鴻之卻說他的學生們“定力不佳”。
雙方你來我往, 噴了幾天,最後都累了, 休戰踏青。
長輩們一道手談遊園,晚輩們則於太湖畔飲酒賦詩。
“謝郎,請用茶,這是我家中的龍井。”
“謝郎,嘗嘗這百味齋的酥肉,乃蘇州一絕。”
“不不不,這蟹殼黃才是百年老店的招牌,我一早命人去排隊才得來的,不得不嘗。”
“謝郎……”
“謝公子……”
謝玄英面無表情。
習慣了。
男人發癡,比女人可怕得多,至少姑娘家矜持,不會鍥而不舍地獻殷勤。
這麽看,春風學院的學子中,陳知孝其實還過得去了。他對謝玄英的態度並沒有那麽露骨,雖然也有親近之態,但不露癡迷之色。
然則,謝玄英不齒他的言論,總是淡淡的。今日遊湖,他佯裝聽琴,不與眾人一道談笑,奈何離得近,話語斷斷續續傳入耳中。
“山長前日問起陳兄的親事,怕是要為你說一樁好媒。”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輕佻,酒後拿同窗取笑,“陳兄,你期待不期待?”
陳知孝道:“休要胡言亂語,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
“恩師如父,若能得師長說親,亦為佳話。”都是年青男子,不談婚姻女人是不可能的,區別在於有的女人可以放嘴上說,有的只能暗示,“興許以後便不是‘如父’了。”
謝玄英瞥了陳知孝一眼。
他們說的是春風書院山長之女,芳名不知,只知道排行第四,素有才名,乃是山長的掌上明珠。
隨老師拜見時,對方在書房裏作畫,故匆匆一面,具體什麽樣忘了,依稀是個秀美婉約的女子。
陳知孝擺擺手,道:“事關閨閣,莫要再說了。”
“我們可什麽也沒說。”同窗大笑,促狹道,“陳兄想到誰了。”
陳知孝馬上閉上嘴。
又有一年長已婚的同窗,道:“春暉(陳知孝,字春暉,取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之意),妻賢則家安,能得一知心人,方能宜室宜家。你可曾想過要怎樣一位妻子?”
這話說得老成,眾人皆點頭應是。
借著醉意,陳知孝也沒平日那般拘束,道:“自是想要一賢惠的女子為妻。”
“何為賢,何為惠?”
“上敬父母,下撫子嗣,以夫為天,治家有道。”陳知孝給出標準。
有人一針見血:“才學如何?”
陳知孝猶豫了一下。他當然想做山長的乘龍快婿,呂娘子也頗得他意,但在女子才德方面,他卻不想妻子太過博學。
“若是讀過四書,懂得些許道理,便足矣。”他回答,其所謂的四書,指的當然是女四書。
坐在船頭,眺望遠處湖景的謝玄英,微不可見地哂笑一霎,心想:庸俗。
他不明白,為什麽時人挑選妻子,都是同一套標準。
賢良大度,孝順柔善,難道所有人喜愛的女子,都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列女傳》中的女子,還都各有不同呢。
然而,謝玄英也有些迷惘。
他確信自己期待著某一天的相遇,能夠鐘情於某一人。她或如春花嬌艷,或如秋月靜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她在何處呢?
*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依傍太湖,園林眾多,景致自是最好的。
但這畢竟是春風書院的地盤,也是高崇的故鄉。晏鴻之盤桓數日,還是慢悠悠地啟程回了松江。
他在松江府有一書齋,名為“本念齋”,取自“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