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七月七(第2/3頁)
程丹若道:“因為世界是一個球。”
“啊?”紫蘇蒙了,地不是平的麽?
“這也是西洋的說法嗎?”背後傳來晏鴻之的聲音。
程丹若道:“是的,他們有一位精通算學的人,用幾何學證明了這一點。後來又有人提出幾個論據,我覺得很有意思。”
晏鴻之十分感興趣:“當真?都道‘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彈丸’,可卻從來沒有真正證實過。”
“數學是最簡單也是最客觀的東西。”程丹若說,“無論多麽天馬行空,如果能用數學證實,那某種意義上就是正確的。”
“有趣。”晏鴻之問,“要怎麽證明呢?”
程丹若道:“利用太陽的影子。”
這是古希臘的地理學家埃拉托色尼發明的辦法,在夏至日,利用兩個不同地點的太陽影子,計算出地球的周長。
但要理解這個,得有一定的幾何學基礎。
晏鴻之的算學還可以,可只到能算粟米田產的地步,這會兒聽到什麽三角,什麽比例,老人家就有點頭疼:“夕陽甚美,三郎,我擬一題如……何……?”
他的學生冷著臉,轉過頭來說:“是,請老師出題。”
晏鴻之忍俊不禁。
他這個學生,最討厭被人打斷思考,小時候,師兄們捉弄他,總在他看書看到一半時,猛地抽走他的書,看他一臉想怒不敢怒的樣子,哈哈大笑。
“就以海上落日為題吧,在海上又不得出現‘海’字。”晏鴻之一本正經。
“上弦月初升。”謝玄英起了頭,“遙望織女星。”
晏鴻之點評:“是了,今日七月七,不過起得有些平了。”
“白帆如鵲橋,連我與上京。”
晏鴻之道:“有點意思了。”以星月的距離,訴說自己對家的思念,乃是相當典型的寄情於景,樸實而真摯。
他一時興起,打斷學生:“程姑娘,你來試試頸聯與尾聯,如何?”
程丹若忙道:“我沒有學過詩文,不太會聯詩。”
“不過取樂,押韻對仗即可。”晏鴻之鼓勵她,放寬標準,“詩文由心而發,詞律倒是次要的。”
這也是純真派的主張之一,詩文不要一味強求辭藻格律,只要真摯動人,哪怕不工整也無妨。
程丹若猶豫了下。
她確實不太通詩文,但機會難得,實在不甘心自己畫地為牢,便道:“那,請兩位不要取笑。”
晏鴻之撫須而笑:“姑娘請。”
程丹若想了想,遲疑地說出第三聯:“夢乘鯤鵬去,飛渡月上峰。”
承接的內容有些大了,難免空洞。但晏鴻之什麽也沒說,微笑著等下文。
她繼續道:“東晝與西夜,日落亦新生。”
老人露出一絲笑:“不錯,我頗愛此句。”
“‘日月出沒,運行於一天之上、一地之下。上下東西,周行如輪’,這兩句倒是頗有道家之意。”謝玄英亦做點評。
程丹若卻是一怔。
道家的典籍裏就提到過這些嗎?她還以為他們會問為什麽是東晝與西夜呢,沒想到人家並不以為稀奇。
古代的思想家還真了不起。她不由赧然:“我胡亂說的,見笑了。”
但忍不住糾正,“既然如球,便沒有真正的地下,只不過是彼端的另一處。相隔六個時辰。”
“果真有這樣的地方?”晏鴻之問,“正好與大夏在球體的兩端。”
“任何一個地方,都有與之對應相差六個時辰的地方。”程丹若說,“除了極南與極北。”
晏鴻之感慨:“世界之大,著實奇妙。”
然後,他就轉到更感性的地方去了:“程姑娘,今日乞巧,你若要拜月,我同三郎回避一二。”
這著實是一位體貼又善解人意的老人家,但程丹若搖頭:“我不過節。”
晏鴻之驚了:“為何?”
七月七是乞巧。講究的人家,早早就開始準備“五生盆”,也就是在缸裏種下谷麥的種子,等它發芽,更有手巧的,還要加上籬笆、桑麻、雞犬,弄一個微型布景。
即便疏漏些,午時拜一拜剪、尺、針之類的女工之物,祈求手巧,晚上月亮出來了,怎麽也要拜月穿針。
更不要提富貴人家,戴翡翠冠,剪翠羽為花,點九華燈,樣樣件件,玩法多到今人眼花繚亂。
且不止是女兒家,小男孩、文人們也一樣祈求平安,祈求長壽。
七夕是一個大節日。
然而,程丹若道:“沒有什麽特別的緣故,只是沒有想要過節的念頭罷了。”
晚風幽幽。
夕陽已經完全沉入海底,天邊唯有一抹瑰紫色的余暉。白天閑聊幾句,不算太失禮,可天色已暗,再說下去未免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