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續殘肢(第2/3頁)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古代生活處處不易。
程丹若感念他先前的奮不顧身,決意和他一起冒一次險。
而斷肢再植手術,雖然屬於風險高,過程復雜,難度又大的手術類型,卻有一個好處——對器械的要求不高。
不需要電子設備,簡單的手術器械已經打造出來,縫合線也能尋到代替品。
江南一帶,紡織業發達,能買到各種不同的線,而女紅好的繡娘,能徒手分出比頭發絲還細的線。
縫合同樣。
縫合細小的血管需要顯微鏡,古代肯定沒有,但此時的許多繡品,栩栩如生,纖毫畢現,不比縫合血管來得容易。繡娘的眼睛就是這麽鍛煉出來的,也是這麽瞎的。
程丹若自幼年起,便與針線打交道,又知道保養,眼神還過得去。
至於麻藥,古代其實不缺,外敷與內服皆有。
最重要的是,外科手術的基礎——解剖學知識,完完整整在程丹若的腦中。
這裏有一個奇妙的巧合。
現在是泰平十七年,也是公元1558年,十五年前,即1543年,意大利帕多瓦大學的解剖學教授,安德烈亞斯·維薩留斯出版了《人體結構》,奠定了解剖學的基礎。
程丹若這輩子,就出生在1543年,同一年,哥白尼逝世。
換言之,1557年動一場手術,並沒有那麽超前和不可思議。
程丹若覺得可以賭一賭。反正截肢的風險同樣不小,也可能因失血過多或感染而死。
短暫地放松了眼睛和脖子,她又投入到縫合中。
一針一線,燭光搖曳,照亮方寸之地。
偶爾的,她擡頭看一眼錢明。
他不止傷口處敷了麻藥,為保持不動,還另外含了洋金花鎮靜止痛,故意識有些不清醒。可中藥麻醉的效果比不上真正的麻醉劑,時不時總會抽痛,導致手臂牽動,影響縫合。
“按住他。”她吩咐。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摁住了錢明的胳膊。
程丹若詫異地擡頭。
謝玄英解釋:“我讓李護衛帶人巡邏去了。”
他用劉海平等人,卻不等於信他們。客棧裏有老師在,事態未明,謝玄英可不放心就此入睡,讓護衛分班巡邏,以禦宵小。
沒人能確定,海盜團夥已無漏網之魚。
小心駛得萬年船。
然而,奔波一天,謝玄英也困倦難當,恐自己睡去,幹脆找些事做。
程丹若放下針線,道:“謝公子,外頭風塵大,常裹挾風邪,貿然靠近病人,易引發風毒。”
風毒,就是破傷風的中醫說法。
在古代動手術,破傷風是繞不過去的麻煩,只能盡量保持衛生,多用高溫消毒器具。
“請換一身幹凈的衣裳再來。”她說,“勞駕。”
謝玄英略微尷尬,趕緊收回手:“稍等。”他匆匆出去換衣,程丹若則夾起準備好的紗布,迅速擦拭傷口,並用調配好的生理鹽水清洗。
一刻鐘後,他換上青色直裰回來。
“按住他。”程丹若擡頭,看見是綠色,趕緊多看兩眼,“快好了。”
“嗯。”謝玄英摁住錢明的肩頭,余光瞥過周身,微微納悶:沒見血汙啊,她在看什麽?
程丹若收回視線,怕他在意方才之事,有意道:“謝公子待兵卒如手足,應當很受底下之人愛戴吧。”
謝玄英抿抿唇,回答說:“我隸屬錦衣衛,不曾帶過兵。”
程丹若訝然,但縫合打結都是肌肉動作,手下功夫一點沒慢:“真看不出來。”
“我隨老師學詩文經義,武藝不過強身健體。”謝玄英回答完畢,方覺奇怪。
過去他同女子說話,難免再三顧慮,唯恐失禮冒犯,可與她說話卻十分自然,好像與男子閑談,放松自如。
程丹若卻不覺有異,瞥他眼,心想:敢情第一次打仗,就搞定了一窩海盜,還毫發未損?
要不要這麽逆天?!
而謝玄英答完,著實忍不住,詢問道:“我知刀傷深者,可以針線縫補,然未聽過斷肢再續之法。程姑娘,此法可行嗎?”
他不是不信任程丹若,只是人有經絡萬千,不是縫合皮肉即可。
“可行。”程丹若頓了頓,忽而道,“八歲時,我就試過了。”
他愕然。
她道:“寒露之亂廣為人知,但在大同一帶,常有瓦剌進犯,若情況不嚴重,京城怕難以知曉。
“我八歲那年,隨母親歸寧去鄉下,正好遇到了。村中青壯皆外出禦敵,包括我的小舅舅,但一夜過後,他被人拖回來,身上已經七零八落。”
曾教她騎驢的小舅舅,家中唯一學過武藝的小舅舅,第一次殺人後,表揚她的小舅舅,和她熟悉不到半月,便成了血人出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