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四書(第2/3頁)
程丹若搖搖頭:“這都是家中仆人所說,我早不記得了。”
晏鴻之深以為憾。
倒是謝玄英,仍記得天心寺的幻術,問:“你的幻術與算學是同誰學的?”
“也不記得了。”她鎮定自若地撒謊。
師生倆雙雙惋惜,卻也解開了心中的疑惑。畢竟,轉世頓悟的例子,過去比比皆是,號稱記得前世的人,歷史上也有過許多次。
心學也好,理學也罷,都是唯心主義,並不反對神鬼之說。
晏鴻之拿起《史學提要》,笑言:“且讓老夫考考你。”
他開始抽問歷史。
一開始,只是朝代的輪替,後來就變成明君賢臣的人生軌跡。程丹若高中時的歷史還不錯,高考時選的科目也有歷史,但畢竟只是粗讀,慢慢就答不上來了。
不過,晏鴻之已經很滿意:“女兒家能有這點見識,已是不俗。”
程丹若忙道:“我想再多學一些。”
他笑問:“學來何用?”
“我想知道時代是如何變化的,有什麽東西在改變,有什麽東西從未改變。”她慢慢道,“也想知道,我在人間該何去何從,能為世間留下什麽。”
晏鴻之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亦掠過一抹惋惜。
這等志氣,這等心胸,倘若是男子就好了。
純真派不吝於教授女子學問,甚至認為男女智力相當,然而,他們也很清楚,認可是一回事,實際又是另一回事。
男人學得好,可興旺一國,女子學得好,卻不過一家一族。
但很快,晏鴻之便掩飾住自己的失落,心想,璞玉難得,將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準?但求無悔罷了。
他振奮精神,對程丹若有了更多的期待:“如此,明日我便教你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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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陳家是給了程丹若一個遮風避雨的屋檐,那麽,晏鴻之則是給了她走向更高階層的通行證。
讀書,在古代就是一種奢侈。
而全國知名的大儒做老師,更是奢侈中的奢侈。看謝玄英,就知道她的教育資源多麽珍貴難得。
程丹若以比高考更刻苦的姿態,來迎接他的教導。
她首先把《史學提要》背了下來。
第一卷 是上古、五帝、春秋戰國時期。
講的是盤古開天辟地前,天地一片混沌,如同雞子,都是老生常談,姑且略過不提。五帝就要講到伏羲太昊神農氏,其實就是人類早期的部落,奴隸制形成。
很多知識點她都知道,鞏固記憶的同時熟悉古人的遣詞造句。
平時大家說大白話,自不要緊,可落於文字,還是要注意辭藻用語,盡快熟悉文言文的寫法,於她今後必有益處。
這夜,程丹若背到武王伐紂才結束。
次日上午,用過早膳,晏鴻之單獨叫來程丹若,與她講史:“堯有子丹朱,卻讓位於舜,此乃大德……”
程丹若聽得專注。
古人講歷史,和現代人說歷史截然不同。現代的歷史課,記得是人物、事件、時間地點,以及某件事的意義。比如,秦始皇統一六國,結束了七國紛爭的局面,對後世有這樣那樣的影響。
但古人注重的是帝王將相,皇帝是不是賢明,懂得親賢臣遠小人,臣子是不是有私心,有沒有好好輔佐皇帝。
如《過秦論》所言:“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他們認為,只要君賢臣忠,國家就不會滅亡了。
一言以蔽之,古人也會總結朝代興替的原因,但重點是帝王將相,好像歷史是由少數人的賢明和昏聵決定的。
十分明顯的歷史局限性。
意識到這點後,程丹若內心對晏鴻之的敬畏情緒,消散了。
不可否認,乍然遇到這麽一位知識淵博的古代儒家大師,她心有怯意,好像半懂不懂的歲數,對專家、前輩、老師的仰望,打心眼裏敬畏他說的每個字,想方設法渴望得到他們的認可。
但現在,這種光環消失了。
她仍然尊重晏鴻之淵博的知識,感激他開明的態度,卻不再把他當做權威,能更客觀地學習他教授的東西。
而心態一放對,處事自然更從容。
程丹若不再急切地想在每一盤棋上都有進步了,後面的半局棋,她幾乎是隨心所欲亂下一通,想看看晏鴻之如何應對。
“丹娘今日總算得了棋局真味。”晏鴻之揶揄她,“前兩日步步殺機,盡是寒秋之勢啊。”
秋日主肅殺之氣,這個比喻應景得很。
程丹若訝異:“這麽明顯嗎?”
“棋品如人品,棋風如人風。有的事臉上看不出來,在棋局上昭然若揭。”晏鴻之笑道,“先前你落子,機關算盡,可算計最耗心血,棋上勝負何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