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中秋節(第2/3頁)
話說到這份上,自不好再攔,任由熱好的黃酒端上來。
謝玄英只能陪飲。
程丹若略微擡起眼瞼,隱蔽地看向對面的人。
因是野餐,晏鴻之又說“統共三人,還要分席,豈非分離之意?”,今日便不曾男女分開列坐。由晏鴻之坐上首,她和謝玄英分別坐在左右下手處。
他就在她正對面。
謝玄英才放下酒杯,便對上了她的視線
眼光輕微一觸,她立即使出眼色。
謝玄英怔怔,順著看去,卻是小小的酒甕,霎時恍然。
上山輕車簡從,酒也不過一小壇,喝完可無處買。要讓晏鴻之少喝些,他多喝幾杯就是了。
遂執壺斟酒,老師那裏七分滿,他卻九分。
晏鴻之眼皮一跳,心情頓時古怪。
他能放任少男少女相處一室,絕非缺乏思量,相反,其實慎重考察過。
若說對誰更關注,自然還是姑娘家。畢竟謝玄英的樣貌出身擺在那裏,即便程丹若起了心思,他亦不會怪罪——知慕少艾,人之常情。只是理解歸理解,該做的事還會做。
所以,最初得知謝玄英找來的女醫是她,晏鴻之立即過問,擔心自己被蛇咬傷的日子,發生過什麽“意外”。
可謝玄英道,他確實是見到程姑娘,方才起了延請女醫的念頭,只是人都是顧太太挑的,其余均不合適,且請人考核過,確認她能治婦人病,這才同意。
晏鴻之半信半疑,此後亦多觀察。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程丹若承認謝玄英的美,不止一次為他的美而震撼,卻從未流露出愛慕之色,亦不曾有嫁入謝家,自此平步青雲的盤算。
晏鴻之深覺不可思議。
人能不慕權貴,少女怎可不思良人?
直到數日前說起讀史,他方才恍然明白,她的確沒有非分之想,卻又有最大的非分之想。
我生在世間,能為百姓做什麽,能給後人留下什麽?
——這是男兒志氣,不是女兒本分。
晏鴻之覺得很有意思,又想,女孩無綺思,做長輩的若還處處提防,豈非小人之心?這才松了分寸,允他們適度交談。
不過……“老爺,紙筆來了。”墨點捧來照袋,取出筆墨紙硯。
“嗯,好。”酒意上湧,又被打了岔,晏鴻之一時忘記思緒,遙望遠處。
碧波江上,桂落衣襟,登高遠眺,天地盡收。
文人的浪漫占據上風。
“酒也飲過,可以作詩了。”他笑說。
程丹若輕輕扶住額角。
墨點用水盂舀來溪水,注入金蟾樣式的硯滴,滴水磨墨。別看他五大三粗的,伺候起筆墨來,頗為仔細熟稔。
“老爺可要點香?”
“點。”晏鴻之酒酣耳熱,起身踱步,順帶消食,“一炷香為限。”
墨點又打開竹木香筒,燃香計時。
謝玄英執筆落墨,運筆如飛。
程丹若卻為難,擰緊眉梢,努力遣詞造句。
少頃,謝玄英停筆,望了一眼她的紙。
“秋風吹成桂花酒,碎金點點沾衣袖。”
好平。他暗暗搖頭,繼續往下看。
“家家兒女團圓夜……”
最後一句遲遲未能落筆。
謝玄英瞥眼香,快要燒盡了,又覷過一眼。她咬住嘴唇,苦思冥想,發間落著點點桂花,倒是為她過於素凈的打扮添了幾分嬌柔。
可他最在意的還是她臉頰的傷。數日過去,傷口已然愈合,血痂也脫落了,但疤痕仍然明顯,尤其未曾傅粉,愈發明顯得一道深色。
謝玄英愈發不忍,又想,要她寫中秋詩,未免太為難了些。
家家團圓之日,她能與誰團圓呢?怕是觸景生情。
他抿抿唇,低聲提示:“今朝明月同相守。”
程丹若怔了怔,驚訝地看著他。
他卻不看她,垂落視線,始終徘徊於硯台上。
程丹若承他好意,朝他笑笑,趕緊把最後一句填上,如釋重負。
“寫完了?”晏鴻之不曾走遠,見香熄滅便來驗收成果。他首先拿起程丹若的詩詞,半晌,勉強點評:“確實和韻。”
除了押韻,一無是處。
程丹若頓時慚愧。
她還沒有習慣用詩體表露感情,總是生般硬湊,這四句自己都看不下去,只好苦笑道:“我晚些再做一首。”
晏鴻之滿意地點頭:“正該如此,多寫寫,自然就有了。”
又去看謝玄英的。
“團圓何必在中秋?巖客與君共放舟。邀飲姮娥天上客,一杯秋意敬鄉愁。”
晏鴻之十分喜愛,道:“不錯,比起七夕纖巧之句,我更愛此豁達。”他又遞給程丹若,考問,“依你之見,此句最好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