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往北行
四月初, 北方迎來了最舒服的季節。
天氣不冷不熱,多晴少雨, 適合出遠門上班。
程丹若坐在馬車裏, 手裏的輿圖對準窗戶:“定的六個互市,是得勝堡、新平堡、水泉營、清水營、紅山墩和張家口?”
她逐一尋找:“水泉營在偏關縣,清水營在陜西, 紅山墩在靈州, 張家口在北直隸,大同一共是得勝堡、新平堡兩處, 對嗎?”
“對。”謝玄英早就知道她對地理十分在行, 夏朝各省在何處, 心中都有數。
她眯眼:“知府的府衙在大同縣, 離得勝堡很近。”
謝玄英依舊點頭, 卻問,“你家在哪?”
程丹若沉默了會兒,嘆氣:“就在大同縣。”
謝玄英握住她的手指。
“不說這個。”她繼續問, “軍費怎麽說?”
官道說是平坦, 但馬車行駛在土路上,難免顛簸震蕩。
塵土飛揚, 落在窗紗,糊出一層淡淡的黃。
謝玄英拍拍窗紗,震蕩掉沙塵, 沉吟道:“去年大同、宣府兩地的軍費,高達五百二十萬兩,均分一下, 大同就是二百六十萬兩。”
程丹若倒吸一口冷氣。
“陛下的意思,今年大同只給二百萬兩, 明年減到一百五十萬。”謝玄英道,“先顧眼前吧。”
程丹若問:“發到將士手裏的,有多少?”
謝玄英無奈:“不清楚,大同號稱駐兵五萬,具體還要過去看了才知道。”
她道:“好嚴峻。”
他笑了:“怕不怕?”
程丹若搖搖頭。她一點都不怕,相反,很興奮,感覺沉睡半年的心臟,在春夏之交復蘇了。
“外面的天氣可真好。”她感慨。
謝玄英:“不能騎馬。”
“我知道。”程丹若也沒忍住,拍拍窗紗,免得被糊住,“只是枯坐無趣。”
“下棋如何?”他說,“你很久沒碰了吧。”
她“嗯”了聲。
“宮裏無聊,也不下?”
“宮裏可忙了。”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一顆顆落著棋子。
謝玄英心裏,默默對比了當年她在船上的對弈,心想,棋力還是尋常,卻不再焦灼了。
“那年,你跟我和老師上京,你在想什麽?”他仿若隨意地問。
程丹若指尖夾著棋子,清脆地敲著棋盤,聞言道:“忘了。”
謝玄英便不再問了。
第一天就這麽打發過去。
夜裏,再次歇在燕台馬驛。
上回去山東,程丹若也住過這裏,只是這次,她不用自己鋪床倒水了。
丫鬟們分工合作,梅韻和瑪瑙負責伺候主人洗漱休息,喜鵲和竹籬幫她們兩個一起整理行李,鋪床疊被,她們二人回來就能歇下。
林媽媽和竹枝去驛站的廚房,問他們要飯食。柏木和松木忙前忙後,既要照管行李,又要安頓護衛。
護衛以李伯武為首,分出人值守、喂馬、探路,三個師爺倒是悠閑,叫了酒水和小菜,幹脆窩在屋裏休息。
程丹若洗漱完,卻沒有換上平日的寢衣,只脫了外袍,站在窗邊檢查栓子。
確認窗戶能夠反鎖,門閂也完好,墻壁也沒有被摳出小洞,床底只有灰,這才放心地上床。
睡覺前,沒忘記把匕首擱在枕頭下面。
謝玄英看她一路忙活完,才問:“去山東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四下戒備?”
程丹若奇怪:“是啊,怎麽了?”
“沒什麽。”他神情復雜,“當時一直聽你敲來敲去,頗為奇怪。”
她道:“出門在外,自然要多加小心。”
謝玄英:“……”
“熄燈吧,早點睡。”程丹若平穩地躺下了。
睡著自帶的被褥,身體都要比往常放松。她調整呼吸,正醞釀睡意,忽然感覺到他的擁抱。
程丹若睜眼,以目示意:幹嘛呢?
“世妹。”他換了久違的稱呼,“不要怕。”
她:“?”
“此行躲在為兄這裏,必護你周全。”他把她摁進懷中,緊貼著胸膛,“你安心睡下就好。”
程丹若:“……是嗎?”
“嗯。”他拍著她,“放心。”
這下,她又笑了出來,好笑之余,也莫名難過。
自從提過初見的上巳節,他好像格外喜歡這樣的重演,仿佛彼時,他們雖沒有成親,卻可以肆無忌憚地親密。
這是戲曲小說裏才有的情節,現實中,以他的人品,做不到這樣的冒犯。
然而,這才是應該的,不是嗎?
程丹若想起了遙遠的曾經。
她談過一次戀愛,大三的時候在圖書館自習,經常和一個男生遇見,聊過以後發現是初中隔壁班的,難免覺得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