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喜歡什麽

在李景恪拉開他兩只胳膊的第一下,池燦就醒了。

李景恪身上熟悉的氣息雖然帶著比往常更濃一點的煙味,但依然很獨特,池燦從沒在其他人身上聞見過,從前的大城市裏沒有,在風城也沒有第二個。

盡管他們用的是最普通的超市打折洗漱用品,李景恪洗衣服時順便捎上他的一起洗,灑的也是最普通香味的洗衣粉。

作為在李景恪床上偷偷打過無數個滾的“壞小孩”,池燦知道誰來了,醒得很快,裝死也裝得很快。

他眯縫著眼,耷拉著手,腦袋極其自然地搭靠在李景恪肩上,維持著不變的費勁姿勢貪戀那一股終於讓他等來的熱源,身體軟綿綿地讓李景恪抱他,或者說是他想抱李景恪。周圍依舊風雨飄搖,而他變得不再那麽冷。

“適應能力不錯,挺能睡的。”李景恪出聲說道,沒罵他出現在這裏。

看著藍漆鐵門外經過了一輛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不是C7路,李景恪托著池燦停下來,順手拍了拍池燦的後腦勺,仿佛已經把他耍小心機的行為看穿得一清二楚。

到了這個地步,裝得太死好像也不行,池燦含含糊糊哼了一聲:“嗯?”

李景恪失笑片刻,下巴被他的頭發蹭得發癢,終於半起身彎著腰垂眼看向掛在身上的人。

他看不見池燦已然緊張得眼皮顫顫的臉。

池燦渾身摸著也冰冰涼涼,校服上帶著手搓洗衣服粉的香氣,才發沒多久的衣領邊卻已經沾了幾條新墨水筆印子,書包肩帶上也畫著幾只潦草的火柴小人,還有不知名的數學公式,很難讓人相信那是因為讀書太廢寢忘食而寫上去的。

想起池燦中考前每次開始寫作業都坐不住屁股的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李景恪不知道池燦到底怎麽被讀書下的緊箍咒,可能是當初叫池燦去街上要飯把人給嚇著了,最後居然還真讓他努力了出來,念了個方方面面都最優選的公立高中,為他省去不少事。

池燦這顆靈活的腦瓜子裏大概是裝了些學習底子和天賦的,就和他有生存下去的覺悟和聰明一樣,都有,但不多。

因為嬌生慣養被保護得太好。

李景恪嘴上說他不小了,但池燦依然只是個正處青春期的倒黴孩子,早上起床要人催,衣服不會自己洗,下雨天來送傘也能把自己弄成這副泥地裏滾過一圈的狼狽樣子。

“打算賴到什麽時候去?”李景恪再開口聲音有些低,他對池燦說,“不如今晚你就睡在這裏了。”

池燦心中一緊,來不及反應,他就感覺李景恪直起了身,摟著他上半身的那兩只大手也忽然松了松,使得佯裝沒完全醒、還曲著腿不能自主站立的池燦無助地往下滑去,瞬間又要跌坐回臟兮兮的地上。

“哥——”

不過好像只是虛驚一場,池燦才喊一聲,腦袋滑到李景恪腰的位置就停下了。李景恪卡著他的腋下把人提溜住,往他後背上一拍,松開手,池燦松了口氣,立即蹬腿站穩起來,邊揉眼睛覷覷李景恪,邊解釋道:“我剛剛不小心睡著了,哥,我來給你送傘的,我們回去吧。”

見他這會兒一下站得比田埂上的稻草人還直,李景恪問道:“誰讓你來送傘的?”

池燦來的路上就已經想過了,雖然根本沒想出什麽好答案,但至少可以足夠鎮靜面對,他含糊說:“下雨了,雨讓我來的。”

“什麽?”李景恪捏住他的臉笑問。

池燦瞥見遠處廠房好像來人了,怕這樣被看見了丟人,認真地回答:“如果早上是我把傘給你了,哥哥你也會來給我送傘吧,我們又不是別人。”

李景恪沉吟片刻,並不覺得池燦的理由很充分,但對池燦而言好像那麽理所當然。

我們又不是別人。

李景恪對池燦而言不是別人,從他把哥哥喊出口一刻起就不是別人了。他算得非常清楚。

旁邊傳達室的大爺終於聽見動靜慢悠悠打開門來。

李景恪沒再跟池燦說什麽,聞聲走到矮門邊跟那個大爺聊起來,池燦才發覺他們說的是白語。李景恪說得很流利,和老人家對話聲音溫和平淡,池燦至少能聽出這是什麽方言。

偏偏從那老爺爺嘴裏說出來卻宛如天書,混沌嘈雜,他一個字都聽不懂,害得他在外面受了這麽多罪。

李景恪似乎跟對方解釋了兩句,不多時便轉身取自行車去了。

期待回家的雀躍又湧現上來,池燦站在旁邊,等著給李景恪撐傘再一起回去。

可他低頭一看空空如也的雙手,心想壞了,傘呢?

不會剛剛打個盹兒的功夫就把傘弄丟了吧?

李景恪推了自行車回來,看著池燦慌慌張張一臉茫然,問道:“在找什麽?”

池燦仍然低頭四處找著,往他方才蹲坐的角落又看了眼,邊拍屁股灰邊說:“有人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