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文峰寺(第2/3頁)

聽見說不去玉龍雪山,池燦短暫愣了愣,沒有什麽傷心的感覺,只是不知道該再說什麽。

幾十分鐘後,池燦在民宿客棧這條街的出口站著,看見了那輛緩緩駛來然後停下的灰色出租車。

車上的司機搖下車窗,低頭看出來,是張略顯蒼老的面孔,聲音卻意外疏朗,笑呵呵道:“好久沒來,也好久不見了。”

“周老頭,”李景恪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點點頭說,“這不是見了。”

對方全然不介意,將目光和善地投向池燦,李景恪伸手扶了扶池燦的後背,介紹道:“我弟弟,池燦。”

上車後池燦單獨坐的後座,聽見李景恪再稱呼對方,叫的是周叔。池燦看見周叔略顯突兀的光鋥鋥的腦袋。

“上次來都是四五年前了,”寒暄之後,周和義回想著說道,“以前還年年來一趟,我還琢磨,景恪那小子,不至於這麽極端,從此看見念經的就煩了,要踹上兩腳讓他滾吧?”

李景恪坐在副駕駛,身體隨著顛簸的路況微微晃動,目視前方笑說:“你都還俗了,怕什麽。”

周和義曾經便是去福利院做過義工的佛教徒,寺廟裏出家的和尚,只不過他是待過的那廟沒了,才來的福利院。後來福利院也倒了,為生活所迫,他最終還俗成了蕓蕓眾生中苟且的那一個,近年來做了拉客的出租車司機,足夠溫飽。

“還俗了,也還燒香拜佛念念經的。”他慢慢地說,臉上的皺紋隨著笑容變深,“這幾年如何了?以前都一個人,現在還多跟了個弟弟,長得可水靈。”

李景恪頓了頓,說:“還好。”

“好像又瘦了。”周和義看他一眼,又說。

“夏天太曬。”李景恪回道。

池燦斂聲屏氣聽著,目光甚至從後視鏡移開,扭頭看向灰蒙蒙的窗子,眼前快速掠過愈來愈純粹無人的風景。

他們在往山上開,路途曲曲折折。

“既是如此,”周和義感嘆了一聲,“說明塵緣未盡,又結了新緣,都說佛門普度眾生,但心中如果本有塵埃,出家也掃不清你那些痛苦的牽絆和念頭的。”

“當年也想什麽出家,沒出成家是對的呀——”

“周叔,不說了,”李景恪仿佛從來只是個無可救藥的混不吝,微笑著打斷道,“剛剛就算不說,也知道你果然還在念經。”

周和義只笑笑,說:“要念的,不念你了就好。”

池燦不知道自己聽錯沒有,呆呆地看著車窗外,而天氣和昨天一樣一會兒晴空一會兒陰雨。

沒多久終於到了,池燦打開車門率先下了車,自顧自地往前走,仿佛不想打擾到他們繼續談話。

文筆山山頂上坐落的是文峰寺,藏傳寺院金碧輝煌,紅墻高立,因為地處陡峭偏僻,交通不便,幾乎沒有遊人,而從金剛亥母靈洞門口的平台遠眺出去,可以俯視整個紅塵滾滾的麗江,包括池燦心心念念的玉龍雪山,四處確實已經沒有雪。

池燦在空曠的地方站了一會兒,腦袋也變得很空,然後聽見周和義在不遠處叫了他一聲。池燦轉身走過去,李景恪正直直看向他。

他和李景恪一起走進了文峰寺,余光裏是李景恪挺拔高大的黑色身影,而四周安靜極了,踏上台階走進其中一處大殿,身穿紅色僧服的和尚坐於一側,令人頓感肅穆莊嚴。

他擡頭,是尊大佛悲憫地俯視而來,關照著每一個走進大殿的人。

池燦忽然間凝神平靜下來,渾身重量消減,又想起一句書本上的話,“危臥病榻,難有無神論者”。

他余光中最晃眼的還是那兩道黑色與紅色的影子,不禁思索,如果是心靈生病,得是多麽嚴重的病,才會有過年復一年來到此處,尋求如釋重負的短暫解脫。

最終無法解脫,難道才想要出家嗎?才又放棄了此地,懶得再白費力氣?

李景恪這次帶他來了,會是什麽意思呢。

他們朝拜過後取了鑰匙,再踏出院門,池燦心中的問題並未找到答案。他看向李景恪,李景恪將自己手中那把金色鑰匙扔到了他手上,讓他收好,然後勾勾嘴角,平靜地笑了一下。

“許願了嗎?” 他的哥哥感冒早已痊愈,此時聲音卻還是有點啞。

池燦點頭。

隔壁殿有上師在主持法會,李景恪便獨自過去了一趟。

池燦站在廟宇之間,迎著普照而來的陽光怔愣在原地,盯著李景恪的背影,心中忍不住緩緩震顫——他同樣沒有見過這樣的李景恪,但現在見到了。

周叔是文峰寺的常客,哪怕還俗,仍然是虔誠無比的佛教徒。他全程參加了法會,拜見了上師,吃過齋飯,然後才把池燦和李景恪送下了山。

他們在古城門口作別,臨走時周叔笑著說道:“景恪,明年還來嗎?帶著弟弟就當來玩嘛。”